她珍惜得到的每一份善意,怀有悲悯之心,尽己所能改善民生,又能坦然追逐富贵荣华。既不会清高到视金钱如粪土,或者傻乎乎散尽千金求一个虚名,也不至于流于钻营市侩之流。
李显曾笑话英娘小家子气。
英娘随手翻出她捐赠给各地州县的账册单子,拍在李显脸上,然后红着眼圈跑去找李治诉苦。
李治自然把李显斥责一顿,当众夸赞英娘一番。
她陡然从不受父母疼爱的落魄世家女变成高贵的公主,并没有被泼天的富贵迷花眼睛,始终恪守本分,还不忘惠及他人。
有点像孟子中的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能做到的事,她尽力去做,做不到的,她坦然面对。
得志时不会轻狂,失意时也不会沉沦。
或许八兄娶了英娘,对谁都好,李令月暗暗想。
这样一来,八兄如愿以偿,夫妻相得,以后肯定不会变得和六兄那样,野心勃勃,冷酷偏激。
裴英娘不知道卷棚车里的李令月有那么多感慨,不然一定会笑着和阿姊解释:别以为老百姓相约送她离开,是出于感激崇拜,更多的人是来凑热闹的呀!
在这个交通不便,消息闭塞的时代,一个人的名声到了一定的境界,不用她再去费力经营,光是各种道听途说、匪夷所思的谣言传说,足够她的名字流传个一二十年的。
市井里坊间自发的造势宣传,可比打广告厉害得多。
如果在乱世,民心可用。
但是眼下是太平盛世,民心这种东西,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不过仅仅只是虚名也够她用了,反正她只想宣传打广告。
她盘算着等阿福回来,一定要大宴宾客,正厅、厢房,回廊、庭院,到处摆上瓷器,务必要闪瞎王公贵族们的眼睛。
还得劝劝李治和武皇后,不要迷信了,用金银器皿不能延年益寿,有些金属说不定还有毒性,以后宫里多摆点瓷器吧!
好看美观,赏心悦目呀。
不知不觉到了亲仁坊,武府门前车马塞道,衣香鬓影,一眼望去,处处是珠翠闪耀,郎君、娘子们的脂粉香飘散开来,二里地外还能闻到。
“怎么这么多人?”裴英娘嘀咕。
亲卫挤开一条道路,喝退闲人。
车马直接绕过前门大街,拐到后街,从侧门驶进宅院里。
李旦走到枣红马跟前,伸出双臂,抱裴英娘下马。
李令月踩着脚凳走下卷棚车,看到李旦拥着裴英娘,想径直离开,气得牙痒痒,“八兄,还没成亲,你好歹克制些,外头的宾客都看着呢!”
裴英娘脸色微微发红,轻笑几声,挣开李旦的手臂,几步跑到卷棚车前,搀扶李令月下车。
看到妹妹直奔自己,李令月心里极为畅快,拍拍裴英娘的手,笑容温和,抬头瞪李旦一眼,目带挑衅。
李旦笑了笑,转身去前厅帮忙招待贵客。
他最近脾气好得很。
裴英娘只是搬家而已,并没有广发帖子,那些宾客不请自来,她懒得一个个敷衍,干脆当起甩手掌柜,“让阿兄和武承嗣去应付那些来客吧,我今天反正是不会出去的!”
搬家最辛苦了,她只想逛逛新的寝居,好好睡一觉。
李令月脸上露出一丝促狭之色,“这可由不得你。”
她话音刚落,外边忽然静了下来。
刚刚高谈阔论的宾客们噤若寒蝉,沉默不语。
回廊想起纷杂的脚步声。
长史匆匆走进内院,喜气洋洋,眉飞色舞,“娘子,天使亲至,宣读赐婚诏书,请娘子前去领旨。”
裴英娘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来那么多宾客了。
宣读诏书而已,至于要这么大的排场吗?
李令月推推发愣的裴英娘,嘴角含笑,“八兄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英娘,以后你就晓得了,八兄那人……蔫坏着呢!”
裴英娘换上正式的礼服,出了前厅。
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们挤在两边回廊里,空旷的长廊堆满凑趣的男男女女,起码有几百号人。
众人正低声谈笑,看到裴英娘出现,嗡嗡的议论声霎时一静。
昔日的永安公主,如今的准相王妃,年纪渐长,容色出众,绿鬓朱颜,明艳照人。
恍若阳春时节缓缓绽放的牡丹花,开始吐露雍容芳华。
李旦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没有笑,但眼睛里蓄满笑意。
裴英娘轻哼一声,眼角斜挑,竟然敢先斩后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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