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仍旧紧紧盯着我,目光灼灼,带着焦躁和关切,还有一点点的委屈。
接触到那样的目光,我心中滚烫,热意一路翻涌,有种想哭的冲动。我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嗓子哑了,开合几下,才勉强发出了一句变了调的声音。
“方然…其实我的基因等级不是s。”
“我六岁那年进实验室时,测试结果是b级。”
方然猛地瞪大双眼。
我闭上眼,不去看他震惊的身侧,仰头靠在背后的墙上。
在一片寂静中,01透过我脑中芯片悄声询问:“你打算说的就是这个?方然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跟你分手。”
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我知道,不过是转移他注意力的方式罢了。”
方然没错,从他刚才坐在我身边,发出求和信号起,后面的一切——与他激烈的做爱也好,和他东拉西扯也好,甚至一脸严肃强调他不能甩了我,都是转移他注意力的手段。
然而转移的目的,不是让他放弃探究这件事,而是让他,以为我接下来做出坦白姿态时说的,都是事实。
……也确实是事实,我没打算骗他什么。
但是我可以隐瞒。
毕竟……
我按着眼眶,努力不让它酸涩发涨。我的喉咙发着堵,刚才被我强行咽下去的话哽在那里,让我想哭。
毕竟,我怎么能告诉这个才陷入爱河的傻瓜,他的男朋友,只有几年好活了呢。
46
塞浦路斯这个地方,讲真,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来。当年我逃出来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如果以后又被逮回来了,那我宁愿死在外面。”
我当时还挺严肃地发了个誓来着。当初信誓旦旦,却没想到没过几年我就又回来了,还是主动的。
我漫不经心地瞟了眼窗外的星云——现在我们已经抵达了塞浦路斯所在的星系沙耶,再两天,就可以抵达塞浦路斯了。
啊……说起来,我记得沙耶星系里有一颗星球是絮状的,非常美丽来着。
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垂下眼,避开方然的视线,懒洋洋地跟他讲故事。
其实有什么好讲的?一个老套的无知幼童把自己卖进变态实验室做实验的故事而已,市面上的幻想类游戏,十个里有五个都能跟“人体实验”沾点关系,既老套,又不酷炫,完全不能刷到时髦值。
说来好笑,其实那间实验室主要的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星际联邦成立至今,科技在军事、医疗、交通等等方面,都得到了迅速而稳定的发展,唯独在计算机科学方面遇到了阻碍。而其中短板,就是对于人工智能的研究。
人工智能可以拥有个体思维甚至感情么?
近两百年来,科学家们一直在为这个论题争论不休,而其中一些持肯定观点的激进派,开始私下里着手人体实验。我当年进的那家实验室,不过是其中之一。
它的研究方向,是记录人体承受各种生理极限时爆发的脑电波,将之翻译成机器语言并录入,并探索ai以此获得感情的可能性。
这个实验在我当年进去的时候,本来已经准备被叫停了——太耗费了。
耗费钱,也耗费人。听说以前还会给死掉的实验体家人寄点钱(当然混到被切片的份上的,往往都没家人了),后来只能管实验体死后安葬,再后来经费吃紧,再加上死掉的人太多,大家都麻木了,研究室都是拿溶液一泡了事——五分钟不到,保准融得骨头渣子都不见。
当年的实验室里,专门开辟了一个地下室,里面只有一池高强度溶液,拿来溶解尸体。他们管那个地方叫“游泳池”。我到现在仍旧厌恶室内泳池,就是因为这个。
当时负责看管我们这群小屁孩的警卫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再不乖,就把你丢进游泳池游泳。”这句话,简直是教科书般栩栩如生的童年阴影。
扯远了,再绕回来。因为计划被叫停,我是最后一批收进来的小孩。其实到这里为止都还好,那时候实验室整体氛围低迷懒散,研究员走进了死胡同,眼看着要撞墙了,正打算转身回去,因此工作热情普遍不高。
再加上人体极限这种东西——大招在一开始都放了,落在我头上的,与前辈们相比,真的只能算毛毛雨而已。就算因此染上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比如怕黑、嗜痛、喜欢捆绑之类的,但好歹命保住了不是么。
方然一直试图理解却一直没法真正理解我为什么那么嗜痛,其实原因很简单,有些东西,如果你不努力学着去喜欢它,你就会死。
我不想死。起码一开始不想。
其实实验室里那群人,也挺懂巴掌蜜糖这一套的。印象最深的,是某次我被吊进水箱里进行的窒息体验性试验……仿佛永远都无止尽的浸没——窒息——吊起来——抽鞭子——浸没——窒息——吊起来——抽鞭子。
而在经历了一次比一次持续时间长的呛咳窒息后,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期待被吊着上升浮出水面的那刻,不去欣喜若狂地去迎接那一顿痛入骨髓的鞭刑呢?更别提被解开双手的那一瞬,对方微笑着摸着我的头说“乖孩子”了。
痛真的挺好的,它告诉我我还活着。束缚感也挺好的,它告诉我我很安全。
平心而论,我觉得这些我能捱过去。
然而惨就惨在,有一种痛苦,叫做“你的身体以为你没法承受”。
那几天确实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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