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丈手忙脚乱地去搀秦惟,叫:“官爷小心!小心!这孩子的确已经病得很重了……”
衙役大骂:“病了还来这里?让大家都染上,跟着他死吗?”
侯老丈忙说:“他的病是身子弱,不传人……”
衙役不信:“你怎么知道?吐血是痨病,会传人的!要死死外边去!”
邵子茗使劲抬头,看着他们将秦惟兄半拖半架地弄远了。秦惟兄已经昏迷了,那时一见面他就曾说他活不了多久,自己以为他在开玩笑,原来说带他去看郎中的,可是……
邵子茗轻声呢喃:夜深忽梦少年事……欢尽夜,别经年,别多欢少奈何天……
是的,别多欢少——他与秦惟兄只有过一个夜晚!那时他是多么快乐!他们上街,在河水边并肩而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离开了秦惟兄,而他因此得到了什么?
他的父母惨死不说,他父亲为邵家挣下万千财产,养活了邵家一大家子人,邵家的男女老幼餐餐丰盛,人人绫罗,没一个人像秦惟兄那样清贫无助。可结果呢?众叛亲离!这些人异口同声将罪名推在了父亲头上,在牢中无一人前来照顾自己,怕惹上嫌疑,还说必将自己父子除族,以免羞辱祖先后人……
邵子茗没有流泪,反而有了种决绝感——这世上真没有自己可留恋的了,只有自己想杀之而后快的人!
秦惟到了外面,冷风一吹,才清醒过来,衙役撒了手,侯老丈扶着秦惟走出了大牢的院门。
时近傍晚,如铅般黑厚的层云布满了天空,街旁的摊贩们都在收拾回家,路面上的零碎垃圾被小风吹得打着转横飞。
常把式坐得身子快僵了,才见两个人出来,赶了马车过来,不高兴地说:“你们怎么才出来……诶,这位公子怎么了?吐血了?!”
秦惟抬头,再次掏出怀中的钱袋给侯老丈,无力地说:“多谢常把式等着我们,我们要雇几天车,不会长……”
侯老丈心里一酸,接过钱来说:“你这孩子莫胡说八道!”他转脸对常把式说:“你就别回宁城了。”
常把式看了看天,说道:“这天像是要下雪了,今晚若是下,这几天也难走。算了,就跟你们几天吧,车钱是……”他说了价钱,侯老丈点头,把秦惟往车里扶,对常把式说:“你常来这城吧?帮忙找个小店吧。”
秦惟忙说:“离这里近的!”
常把式迟疑着:“好吧,我们沿路找找……”忽然,他看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僧人朝他们走来。
这僧人看着是个行脚的,暮色中,他的面容清瘦矍铄,神情严峻,眉头微皱,满是补丁的杂色僧袍在冷风里轻微飘动。僧人走到车边,合掌行礼。常把式惊讶地问:“这位长老,您有事?”
秦惟抬头,再次哽咽:“小森!小森!你来了,我是不是要死了?……”每次他行将死亡,小森都会来陪他。
僧人看着他说道:“你别怕……”
秦惟使劲摇头,说道:“我不怕,可这次我还不能死!你要让我活着!我明天得去看他,给他送药!”
僧人面无表情,秦惟情绪激烈地说:“小森!求你了!你一定要让我活得比他长!他已经很苦了……”秦惟热泪滚滚,浑身发抖。
侯老丈忙说:“你说想活,就先去躺下!别在这里吹风!”他看向僧人,问道:“你们认识?”
僧人点头:“我们相识已久了……”
侯老丈说:“那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僧人也不推辞,走到了车旁边,搭手帮着秦惟爬上马车。秦惟拉着小森的手不放:“你答应我!”
僧人说道:“我会为你祈福……”
秦惟叫:“不行!你要让我活着!直到他离开!”
僧人神色复杂地看他,秦惟说:“你答应我!”
僧人回答:“这不在我,在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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