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保护你啊。”
这声音随着陆琛的心坠落,那个黑漆漆的狭小的屋子囚禁了他的一切,那个人端详着自己的脸,向自己伸出了他的双手。没有想到,陆家竟然活下来一个小孩子,陆家是太乙门唯一的血脉,与其费尽心机去寻找父王要杀死陆节的理由,不如掌握这一切的源头。于是他抱柱自己,用那双刚刚染上他父母鲜血的手抚摸他的头发,擦拭他的眼泪,握住他的手,陪伴他恐惧的噩梦。
他教他琴棋书画,骑射武剑,每次师傅来教他练剑,他必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今天有好好努力吗?师傅教的剑术练得会吗?
会啊。陆琛这么想着,没有告诉他其实自己还会别的。
今日练字了吗?你以前都写什么,写给我看看。
这本书看过吗?我书房里的书你都可以看,如果没有自己想看的可以告诉我,我会替你找回来。
谢谢远之,陆琛甜甜地笑着。
他表现如何?
陆少爷极有天赋,功课都完成得极好,十分优异。陆琛站在远处冷眼看着他向老师询问自己的状况。
不要进入吟啸楼,好不好。
为什么?我是一个拆鸦人,当然必须进入吟啸楼。
拆鸦人也可以做别的,琛儿,你听我一次可好?我给你安排了执金吾的位置,和进入吟啸楼别无两样。
好吧。
这些事情我不想让你知道,就是不想让你心烦意乱,你只要过得好,帮不帮我都不重要。
谢谢你。
滚热的液体从眼眶中奔涌而出,陆琛直到胸腔快要炸裂之时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忘记了呼吸,他的牙齿一阵酸痛,血腥在口腔中蔓延而上。那棵樱花树,那些随风飘散的樱花瓣,那个晃晃悠悠的秋千,那段美好得像假象的日子。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一个人跪在自己面前,用平静如水的声音对他说
“恩公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无以为报,唯有一副身躯供小公子驱使。”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作出伤害小公子的事情。”
那人牵住自己的手,用ròu_tǐ挡在他的面前,用尽全力把他推向安全的地方,无比可靠地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小公子快走。”
于是自己挥舞着那把太乙剑,所向披靡都是踩在别人的血肉之上。他每一次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无限的情愫,现在陆琛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是报应吧。
陆节用承诺作成束缚他人的枷锁,哪里想到自己的儿子也成为别人的瓮中之鳖。自己有什么资格恨樱远之,自己不过是另外一个樱远之
“沈伋川,你在劫难逃!”
他没有想逃啊,他一直以来都在等这一刻,他等待这场死亡已经足足等了一百年。他微笑着看着自己,那个笑容是对于过去数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的释然,终于解脱了,明明知道最后的结局是灰飞烟灭但是看见每日升起的红日还是忍不住对新一天的生活抱有希望,但是太阳落下之时又无比清醒地看到自己的生命又少了一天,半是脱离这个世界半是沉迷于世俗的痛苦终于到此为止了。终于做到了,自以为的救命恩人对自己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坦然地赴死,东奔西藏保住自己的小命就是为了有一天实现对他的承诺,实现他拯救天下苍生的宏图。
那些金线缠住对方的身体,缠住了陆琛的心,勒出一道道凹凸不平的伤痕。
“杀了我吧。”
“为什么要骗我?”
他没有骗我啊,他骗的一直是他自己,地日草也好,三足鸦也好,和他都没有关系,杀了他我就能获得一切。一无所知的是自己,苦苦挣扎的是他。这不是什么两败俱伤,是自己,是陆节残忍地无情地对他的碾压。
“杀了我吧。”
“我喜欢你。”
可是他不喜欢自己,他永远也不会喜欢自己,他看向自己的每一眼都是怨恨,指责所有把他的生命当做交易当做砝码的人。他在巢湖中自以为是,他的百般相思,都是世间最大的笑话,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人,人人都应该爱他,他应该能收获世上最幸福的爱,是自己剥夺了他的权力,自己对他只有赎罪,如果要找到杀死陆节的人替父报仇,那么陆节犯下的错就应该是他来偿还,他这样的罪人为什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我喜欢你”。他听见在这句话会怎么想,与其说是异想天开,不如说是凌迟,是最后致命一击,是伤口上撒盐,他的恩人是他的仇人,仇人的儿子在杀了他之前说喜欢他。
“你会记恨我吗?”
记恨陆节以恩情作要挟,用平淡的语气交代无情的嘱托,记恨自己认贼作父,忘恩负义。
“你会原谅我吗?”
原谅我竟然无比轻率地说出那几个字。怎么敢,怎么能,对着他说“我喜欢你”,我哪一点配喜欢别人,哪一点配喜欢他。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是谎言、猜忌和算计,一直是自己的错,却对他百般防范。
“你会记得我吗?”
明明忘记一切重新开始的应该是他,最后却事与愿违,自己得到了一切,把愧疚抛在脑后一走了之,妄图用这样的方法就能洗清自己身上的罪恶。明明记得他的应该是自己,忘记的却真真也是自己。
“你会信任我吗?”
我这个不值得信任的人,辜负了所有人的努力和付出,一事无成的我真的愧对他的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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