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非誉提出的新法,主要是落在税收、科举和世袭上,其中科举制已施行十年,朝中不少官员都换成了寒门出身,虽然没有相当底蕴,却有天子支持,民心相佐,隐隐有与旧派分庭抗礼之势,使得新法推行改革日渐升温。
旧法苛待百姓农田,税收负担极重,却对官员田地大开方便之门;而世袭制度更是旧派传承利益的途径,哪怕降爵承袭,也有至少三代风光,然而新法却要废世袭,改军功加官、科举入仕,无功绩者降爵贬职,有过者加倍罚之。
这三者无一不是关系重大,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伤其根本的要害。
“阮非誉的眼光很远,志气也高,但他挡了太多人的路了,这一时半会儿,我们也猜不出究竟是谁要给他挖坑。”叶浮生叹了口气,“你有什么打算?”
楚惜微冷笑一声:“朝廷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只要找回兰裳。”
叶浮生知情识趣,道:“可惜那人只是被留下来断后的弃子,并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往何处去,左右不会把烫手山芋带回迷踪岭,但这天下之大,却也太难找了。”
“不过两日,又带了累赘,走不远的。”
“他们带着人质,应该不会走街道和有关卡的大路,想来是从山野绕行。”叶浮生想了想,“我们不如买些水粮,找当地人打听一下附近山路,也好追上去。”
楚惜微颔首,然而眼下天色已经不早,本就不多的店铺也接连关门,两个人把一条长街从头走到尾,才看到路口有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正在收摊。
他卖的是些馒头和粗制滥造的糕饼,看着就不大喜人,因此一天下来也没卖出多少,一边裹紧了破烂袄子,一边颤巍巍地收拾。
旁边还有张桌子,上面摆着一盘冷硬的馒头、一碗只喝了一半的粟米粥,桌边坐了个男子,年纪看着跟叶浮生差不多,一头墨发被松松垮垮地系在脑后,着一身重紫长袍,轻带广袖,颇有疏狂名士之风,正低头作画。
楚惜微盯着馒头糕饼,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显然是嫌弃得很,却也没把挑剔说出口,拿起一双干净筷子翻看着勉强顺眼的食物。叶浮生对这死不悔改的骄纵脾气摇了摇头,索性去看那男子的画。
这一看,他便移不开目光了。
画上有一朵花,勃然怒放,殷红如血,可惜只有一半,像是被辣手摧花之人生生扯碎了另一部分。
可它依然是一朵很美的花,不因太过浓丽而艳俗,也不因残破而失色,带着生命一样炽热的美。
然而这样生机勃勃的红花,却开在了枯骨指间。
整幅画的背景是夕阳西垂时的战场,残壁断垣,折戟碎刀,带着浓烈的忧伤与残忍。然而在满地焦土上,有一具森然白骨倚石而坐,它身上不少地方七零八落,唯一完整的右手指骨间,便夹着这朵残破的花,红白相衬,分外妖冶。
“他死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叶浮生道。
男子的画笔一顿,饶有兴致地看过来,叶浮生这才发现,这人长得十分齐整,剑眉星目,就跟画上去的假面一样,淡中显浓,雅极生妖。
他勾起唇角,轻轻一笑:“哦?”
第39章 乌鸦
这一个眼神看过来,叶浮生忽然便觉得背后一寒。
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毛骨悚然,却是转瞬即逝,再看时男子的笑意温煦如风,不见丝毫阴翳。
叶浮生向来记性不错,观察得也仔细,因此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张脸,也仅仅是脸。
对这个人,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一时间抓不住头绪。
他这厢愣怔,男子倒是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阁下此言何解?”
叶浮生回过神来,道:“因为他如愿以偿了。”
画上的战场有一种浓烈到极致的惨痛,那具白骨残破不堪,仿佛在遭了千刀万剐之后又经风吹雨打,然而它背倚焦土青石,折下这片战场上最后一抹亮色,也带走这方天地下最后的容光。
红花白骨,淡极生艳,是生与死相融合的刹那。
它当是长笑而去,死而无憾。
楚惜微挑好了干粮,老者拿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用油纸把它们一一包好,犹豫了一下,才对这边道:“这位公子,老朽要收摊了,您……在这儿坐了一下午,是不是……”
被打断了交谈,男子也不气恼,他递出了一锭银子,道:“这张桌椅,我今晚包了,老人家不必等我,径自回去吧。”
他给出的银子,就算是买两张上好金丝楠木桌也是绰绰有余,老者愣了一下,颤巍巍地接过银子,咬了一口,连声道;“好、好、好!那老朽就不打扰了,公子你自便!嘿!”
言罢,他将收好的东西胡乱往推车上一堆,步履快得不似个老人家。叶浮生看他走远了,才收回目光,笑眯眯地问:“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慕燕安。”男子搁笔,邀他两人坐下,轻轻一笑,“两位看起来,也不像本地人士。”
叶浮生没骨头般往楚惜微身上一靠:“游历到此,只想着长点见识,不过看燕安兄的模样,似乎也是同道中人。”
慕燕安淡笑:“既是游历,可有寻到什么好去处?”
叶浮生叹了口气:“在街坊间转了整日,不见什么稀奇,恐怕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去了。”
“这几年边关战事吃紧,这些个边陲城镇也就逐渐潦倒落拓,的确无甚稀奇,不过……”慕燕安只手托腮,“若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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