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他追了好几年的狐妖,竟也有一份人心般的细腻。
“太守府暗室内,我被关了三天。”侧转了一下身子,由尘朝身后回廊旁的一处厢房挥动宽大的广袖,那原先还是一片凌乱落败的地方,转眼漆新菱现,素白的纸窗闪动着昏黄的烛光。
“进屋修养,别让雨水湿了伤口。”丢下这句话,风华绝代的白色人影,便静静地向另一处自己的厢房走去。
乌芃下意识地捂住胸前的伤口,那里浸透衣袍,干落结壳的地方,昭示着帛下创伤的可怖。
当日他只是粗略地挽了布条,抑制不止血流,幸好怀中揣着当日下山时,师父给的灵药,经过三日服食调息,紊乱的内息已经恢复许多,现下剩的只是些皮肉伤。
方才突然扬起细雨,水珠沾在结壳的血污上,匀开了一缕当日残留的血腥味。
耳边响着细细的雨水声,打在枯萎的荷叶上,混合着零落的荷香。
乌芃缓缓伸出捂着胸口的手,接住飘落下的薄薄雨雾,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像是在看掌心纠缠的弧线,又像是看着很远的地方。
这,是宿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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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冬雷行冷雨,好日清晨洒斜辉。
只是一晚的寒冷,阳光初照,透过素白的薄窗,印下一片金黄。
揉了揉疼痛的额角,乌芃缓缓起身。
昨夜就着脏乱不堪的衣着睡了一宿,貌似受了一点风寒,刚睁开眼时,眼前有些颠倒错乱。
盘膝静心吐纳几许,片刻后,疼痛好了一些。
抬头看向安静的屋子,乌芃这才记起,昨晚还是进了狐妖施法恢复的厢房,暂避雨头,然而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打开房门,回廊仍难脱落败之色,几日未曾落雪,地面屋檐倒是露出了些棱角。
不远处的湖心亭上,那个白色的身影,正闭目斜靠在亭柱旁,朱红色的琉璃漆瓦,和微微轻扬的柔长白纱,衬得假寐在栏杆上的人,更添脱尘洗俗,绝代风华天下无双。
乌芃不由得一阵恍惚,这真是自己追了数年,毅如磐石除的“魔”?
放置两边的手紧了紧,寸步不离背负长剑的蜀山弟子,脚下生风,剑眉星目一片刚毅,瞬息便落在枯了池水,萎了满池荷花的湖心亭上。
“你还真自在。”低沉的声音带着一股低低的嘲讽,乌芃撩开衣摆,正身坐在石凳之上。
目光下落,石桌上竟摆了几样简单的清粥小菜,乌芃不由心中一动,置于两膝上的双手又是一僵。
白色的眉峰下,睁开淡金色的眸子,由尘淡淡地看了一眼石桌前的人:“我并没有听过修道之人已能辟谷,你这一身,”顿了一下,清冷的目光上下扫了乌芃一眼,“也真是狼狈。”
星目抬起,几分冷冽之意闪现目中,又移开目光,乌芃终是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彼此彼此。”而后,便不客气地执起碗筷,安静地用起早餐。
这三日,他不仅颗粒未进,连水也未曾喝过,菱角分明的嘴唇早已有些干裂。
他虽是修道之人,但毕竟未列仙班,可以几日不进食,却无法达到真正的辟谷境界。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一具ròu_tǐ凡胎。
移开目光,由尘问进食的乌芃:“为何受伤?能伤得了你的人,怕是不简单。”
执着碗筷的手顿了一下,低着头的乌芃,让人猜不透是何表情。
只是这一瞬的沉默,已让人知晓,他并不想提起此事。
见乌芃不答,由尘也未追问下去。
“你和妖王是何关系?”
半晌,他突然问由尘。
“我不认识他,”由尘直言,“但是,他一直在找我麻烦。”
放下碗筷,乌芃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摊向由尘:“这个,你可认得?”
由尘转头看去,淡金色的眸子闪过一道玄光:“你怎会有此物?”
缓缓摩擦着手中碧绿色的珠子,鸽蛋大小的碧玉,晶莹剔透,色泽圆润,光芒妖异,显然不是凡璧。
“不妖璧,上古神璧,有阴阳两璧之分,合者即可消弭妖气,分则聚拢妖气,使之遮云蔽月。据说不妖神璧,是上古女娲补天时,遗落人间的心,之后化成神璧,被妖王纳为己有。”乌芃缓缓道来,“这块不妖阴璧,正是当日落入长生池,使得你那只小妖孽玩心大起,断了廉君心莲之物。”
由尘蹙眉:“真有此事?”
乌芃冷漠一笑:“你以为是我诳那小妖孽?我还不屑。”
由尘不做声,他虽知乌芃品性,但毕竟正邪不两立,又何况乌芃坚定他为妖魔道人,因此,无缘无故携小苗前往南岳山,于情于理,他都有些疑惑。
更何况,乌芃和他理都很少讲,又哪来的情?
“不妖璧现长生池,而妖界并没有传出神璧失踪一说,由此可见,不是妖王有心隐瞒,便是他还没有察觉。”丰神俊朗的眉宇微蹙,乌芃看向栏杆处的绝色人影,“你和妖王到底是何关系?”
“为何要救廉君?”由尘突然一问。
乌芃脸颊一僵,忽然答不上来,只因,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当日,小猫妖毁断心莲,他也只不过是偶然撞见了,却不想自己竟出手相助,甚至不惜触怒上界。
那莲花精自己只不过见过一面,灵力虽不妖魅,周身甚至带了佛家的清雅之气。
但,妖就是妖,即使换了皮,也换不了骨。
只是,那时为何就不假思索盗了仙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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