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见他期期艾艾,倒被逗笑了,“我穿旧衣不好吗?太子见了该高兴的,改明儿就又能换首诗作作,‘遍身旧衣者,皆是读书人。’”
“别,别。长卿,青山——你可千万不能自弃。妈的,明儿我就去把那作诗的套头揍一顿。”
刘阔急得顾青的字号一气唤了出来。
“别惹事,我不过说笑。衣裳留下,人可以滚了。”
“哎,后日我过来,咱们一块走。”
一秋处到冬,顾青早摸准了刘阔脾性,说话间随意了许多。
初四日直到晌午,晋南王府前的巷子里还在进车马,来的宾客太多,排到外头正街上老远。
王府里的戏台原就造得阔达,这逢年过节又临时搭起两层的戏台子来,等着好上热闹的大戏。
茶水干果,攒盘酒盅,人声嬉闹,席设摆的满满当当。刘阔护着顾青往里头走,晋南王将他们安排得离主桌不远,是极佳的位置。
当日有好几个戏班来串台,挑开场的是京城的老班子,唱的一出《单刀会》,顾青翻翻那戏本子,没了关汉卿老爷子还有张汉卿李汉卿冒出来啊。
过了午憩,照例要上大戏,顾青原已坐得无聊,糖都吃了半匣子,准备结束了这出戏,不失礼数就能散了,忽听左右嚷嚷起来。
“来了,来了。”
“可要来了?”
“是了,是了,你当这回怎这么多人来晋南王府拜年,相干的不相干的,可不为了看他。”
“拓之,你是看过的,到底有多好?”
刘阔见有人点他的名,回头道:“大将军第一人,冠军侯再世,甭闹,看了保管你说不出话来。”
说话间锣鼓已起,箫声忽至,摄住全场,渐渐又隐伏下去,人人仿若置身无垠旷野。几声悲箫,犹如孤鸿野鸟,一时地阔天长,无有归路。
曲笛骤起,是草原晨牧抖落的露珠,笙音宛转,犹记得夜渡冰河刺骨寒凉。众人尚在恍惚间,紧跟着琵琶铮铮,胡、板、鼓齐鸣,戏台两边立的蛟旗迎风一展,幕启,人已至!
“愿生入玉门关,浮生梦一场。”
只唱了这一句,底下雷动声摇,晋南王府竟成了戏园子般,刘阔凑过去大声对顾青嚷,生怕他听不见:“这后头亮了相接着就开打,可千万别错了眼。”
那人背对着台,拔剑长身而立,剑尖映折着火光,泛起点点金。周围喧嚣尘上,他似全然隔绝,孤影灼灼。
顾青却突然呼吸急促了起来,那人猛转身,四面台杀声冲天,胡兵飞刀而上,寒剑似电,只一挥劈开山岳,转眼已连走了三台胡兵,皆溃败得不成体统。
震天的“好——”,顾青定定望向那双星目,里头星光已灭,只有噬魂的杀意,寒气自脚底升起,那人亦看见了他,越过欢宴,仅于彼此眼中瞥见修罗战场。
这一刻,堂上红绸是血,满目人头是草。
这根本不是在演戏,是一幕幕重回战场。
琵琶紧催锣鼓喧天,人人被那气势所摄,只有顾青心沉至底。
刘阔已经发现异样,“长卿,你被吓着了吗?”他想他过往也不爱看这些杀戏,如今身子也没有大好,是他莽撞了。正自懊恼,听到顾青涩着嗓子问他:“这演少年将军的,叫什么?”
“阎铮,挺凶悍的名不是,演起来也像个杀神似的,如今红透京城。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能有这般气势,也不知道祥庆班的班主是怎么教的。”
“其实唱功不算顶好,但那武功,身形架势,那俊扮的模样,举手投足的笃定贵气,啧啧,真是百年难遇的人物……”
刘阔还在自顾自评品台上,顾青回了神,纳闷怎么就没人认出他来,也不再往戏台上看,怕又被颜铮拉着闪回那些血肉模糊的记忆。
一折戏歇场,刘阔叹道:“早些年颜老将军府最爱点武戏班子,六十庆寿的时候,你还没进京,大江南北足足请了十八个武戏班子,连演三日,那锣鼓盛况,想如今不说也罢。”
“颜家不剩什么人了吧?”顾青不动声色提了句。
“都没了吧。老将军战死沙场,除了二爷几年前死在西凉,其余几个爷和几个孙儿都是去冬一起没的。哦,听说有个幼孙好似还小,还未束发就跟着颜三爷在边关上,没见过。如今逃得命,也是成奴为婢,不知在哪儿苟活,兴许已经被主家折磨死了。”
顾青忍不住抬眼望向上头的戏台,暗道,人没死,还大模大样刚得了你一屋子满堂彩。
“林大人,您怎得到迟了?”
一时席宴上有了新焦点,不少人闻声望去。
“雇的车坏了,来迟了,失礼,实在失礼。”
“这人谁啊?”
“林厚积,写那首‘遍地女衣’的呢。”
“哦,哦。太子点了名的?这回让他个外官赚着名声了,明年吏部该给个优了。”
“可不是,听说是个出了名的清官,这不京城连个产业也没,还得找人雇车。”
“这可清贫得可以,怪不得看不得京里的奢靡。”
众人正七嘴八舌的,弦胡声起,下一折又要开场,仍旧是阎铮的戏,于是看戏要紧,闲话稍后。
那林厚积进得厅堂里,落座前照例拿眼往屋里走一圈,看看今日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恰巧刘阔和顾青听了闲话,正好奇望过去。
两下里都惊着了,同想“这不是鸣鹤楼那厮吗?”林厚积又见顾青节下里换了檀色锦袍,越发衬得他面如白玉,搅得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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