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颜铮恭谨跪低。
短短一字,利落如出剑。
他离得极近,仿佛垂首就能碰着顾青膝头。
顾青便再无话了。
外头猛得一阵噼啪声起,可想众人闹得极欢,里头的人却沉默中各怀心思。
颜铮待那噼啪之声小了,才又道:“大人不必忧心,铮自会恪守本分。若是再生……冒犯之事,任凭大人处置。”
顾青闻言,顿时心上轻了不少,他纵然认了心底的感受,并不意味着已愿意顺从那感受。有颜铮的话作保,顾青自觉主动权又回到了自个手中。
他心一宽,不经意就漏了底,“先起来回话。你这般不要命地赶路,难道我就不心忧吗?”
颜铮听出话里关切,身子一僵,原要起的身姿,硬是压了下来。
他是什么人,战机未明,便敢孤军深入夜袭王营。既知顾青软了心,怎可能放过大好机会,颜铮极快地抬起头来,竟要以下跪之势反迫他上位之人。
“大人,魏方说,你有书信寄我,那上头写的什么?”颜铮声音含磁,低低的,听来莫名蛊惑。
顾青嗅到危险味道,暗骂魏方把他卖了。他如今心思已变,对着颜铮到底有些底气不足。
这小子口口声声说任他处置,话犹在耳,却已身形相逼,目光灼灼,显是恨不能对他使出镇抚司那套法子,好尽晓他心中隐秘。
颜铮真是越发能耐了,他顾青前世也是条硬汉,怎得就到了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地步。
顾青被颜铮迫得恼怒,又不肯退一步输了气势,僵持间,忽地心有所悟,颜铮日夜兼程,是想他不再冷着他吧。
鬼使神差,心一软,他听见自己道:“信里说,甚念。”
颜铮猛地起身将顾青圈在椅中,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狂喜,他的目里有熊熊业火,哪怕顾青是缕异世孤魂,终也逃不过这宿命轮回,被它圈起消业。
“大人说什么?”
颜铮越发倾身上来,顾青硬是与他角力,坐姿僵硬,面容整肃,再不发一言。
他却不知自己长睫微颤,贪饮的紫露化作海棠春色洇着玉颊,呼吸间酒气醉人,偏那两片丹唇抿得极紧,叫颜铮恨不能立时抛却理智,扑身如狼,辗转那唇齿之间。
末了,颜铮到底咬紧了牙关退开去。
这一夜,颜铮守在外屋,顾青翻来覆去,时梦时醒,听着远处零星爆竹,思绪飘到空中。
想颜铮喜欢男子,那颜家岂不是要绝后,于古人,这是何等大事;想颜铮背负得那么多,若连这点喜欢的自由也无,人生岂非黑暗已极;想颜铮失了父母兄长,他是不是该负起责任劝导几句;想这时代喜欢男子也可娶妻生子,他长夜胡思操得哪门子心。
顾青什么都替颜铮想着了,却压根不曾想两人会有将来,颜铮有仇要报,他不过几年光景,如今分开两处正好。到时彼此少些离愁,让他潇洒上路,说不得还能投胎重回现代。
府里上下闹腾到四更天,众人胡乱睡了一宿。元日清晨,颜铮与颜姚一同拜过颜氏先祖,魏方红着眼圈送颜铮离开。
翻过十五,顾青仍往总督衙门候着递帖子,本做好了再吃个几回闭门羹的准备,不想,石祥竟半点没有为难他。
汪齐圣出到辕门,对顾青道:“大人等候顾大人多时了。”
顾青摸摸下巴,早起太阳明明是东边出来的。
待一路被引至二堂,顾青抬头见的是梁上悬的“清正廉明”匾额,低头端的是漂着陈茶沫的素瓷盖碗。
堂堂督抚衙门,能端出比朱方府衙那几片陈叶子还差的茶水,估计林厚积那厮也要甘拜下风。
不多时,石祥穿着半新不旧的官袍,从堂后转出,顾青忙上前见礼。两人照例互问了几句官面上的话。
顾青正奇怪石祥既在府衙正堂与他相见,怎得不接着引荐下头的参政、司属,这原是官场上的惯例。
石祥却直接向他问起对闽州海患的看法。
顾青虽不知其意,但他早对此事有不少想法,倒也不怵石祥突然发问,只捡重要的一一说来。
“下官以为,御今日之海贼与御昔日之海贼有异。
历朝历代,海贼多有倭寇,至我大启立国,琉球之地归附,闽、浙、越三省子民居于倭岛者不知几千家。又有与倭通婚者,繁长子孙。如今往来之船为‘唐船’,又置‘唐市’于两地,昔日之患已解。
今日之海寇,则有番夷红毛,内地奸宄两路。红夷犯我,挟市抢掠,自当卫土守疆,叫其有来无回。
至于奸盗一路,虽确有市井亡命之徒逃于海上,亦有鸡鸣狗吠的小贼,乃至寻常穷苦人家,不得生路而谋于大海。
下官以为,不该同而视之。”
顾青的意思,是说大启建国前,活跃的海寇大多是倭寇,后来倭人所在的琉球归附了大启,大启国不少民众移居通婚,两地往来互市,这个隐患便解了。
现在活跃的海贼,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异国来的红毛子,这帮贼人烧杀掠市,犯我国境,绝对不可轻饶。第二类却是自己人,这当中有一部分亡命之徒为逃刑罚转至海上,但也有不少小毛贼和无处谋生的穷苦人铤而走险的。
顾青觉得应该分开对待,言下之意是给穷苦之人留一条出路。
这番话可说是顾青心中早有的疏堵结合思想的前提论调。
石祥与汪齐圣不动声色,悄悄交换了眼神,显然彼此都颇为惊讶,一个小小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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