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消息传来,一封封谏章送来,林凤致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皇帝身侧等着,什么话也不说。
到了黄昏,形势更是紧张,据说连京中百姓都开始聚到紫禁城外,群情汹涌,甚至有虔诚恭顺的小民,伏地大哭什么“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了。
铜壶漏声一点点流转过去,天色一分分黑暗下来,终于到了掌灯时分,嘉平帝开口,说道:“扶朕下床,朕亲自批诏。”
这个诏令是批在俞汝成领衔所上的奏章之后,由中官连夜传送出朝房,转抄向内阁,又由内阁转发颁下,没几个时辰,就传抄遍及公卿大臣,再几个时辰,流向市面。一夜之间,满城的人都知道了那几句批示:
“所言悉知。林凤致果系奸邪,必在不赦,惟所奏罪多事细,虚实未核,照示刑部究查,备核案卷。皇朝成案,向来有自诉之例,可于十一月初五日,内阁暨大理寺众员,传林凤致 当场会审,许其折辩,朕当亲临聆听。此谕照闻各部。”
豫王从太庙劝了太后等后宫诸眷回来,在路中已经读到了这份圣谕,他急匆匆冒着寒雨入宫,在养心殿外回廊之上正遇见告退出来的林凤致,劈头便问:“林大人,初五会审,是你自己出的主意?”林凤致只是行礼,说道:“禀王爷,这是圣谕。”豫王道:“我便说你要先进大理寺罢!你当那地方有趣,还打算使你在翰林院的威风?我看你要仔细!”林凤致淡淡笑道:“谢王爷吉言,下官告退了。”
他一直半躬着身,豫王也看不清他脸上神色,直到林凤致告退离去的转头一霎,宫灯的光掠过他脸,闪得一双黑眸亮了一下,而朦胧灯火映出他脸上客气的淡笑,又恍惚得象个梦影。豫王竟呆了一呆,廊周冷雨不住滴落,灯下闪亮如一串珠帘,豫王忽想:林凤致的眼睛,也许正象这亮晶晶的雨珠,好似珠子,却到底汪汪的是水。
看见林凤致背影消失,他也转过身去,伸手到廊外探了下落雨,触指冰冷,喃喃的道:“这鬼天气,只怕不到初五,便要下雪呢。”
13
豫王也没料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居然灵验无比,说话的那日是十月二十八,只过了两天,北风陡紧,云中的冷雨立刻变作了雪花,于是十一月初就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本来下雪也没什么,但今年因为初雪来得异常早,天气奇寒,嘉平帝的喘疾一下子大大发作起来,自北风刮起的时候就卧床不起,连每月朔日的告庙致奠都未能起身前去。到了初五,病势兀自未有起色,于是传旨将大理寺会审林凤致的事,押后五日再行。群臣登时又开始啧有烦言,认为皇帝其实是借病拖延,想要多袒护林凤致几日,但被嘉平帝又下一道谕旨:“倘五日后朕躬不豫,会审亦必照常,勿滋疑虑。”将众人的议论堵了回去,大家虽然不满,也只好等着初十再说了。
然而这一日还未等至,初八那日,风云突变,时势急转。
豫王事后想起来这件事来,一面庆幸,一面惊异,庆幸的是自己这阵子都未出宫,乖乖的呆着毫无行差踏错,所以决计受不着牵连;惊异的却是林凤致所说过的话,竟然比自己预言要下雪还更灵验——那日林凤致说要让俞汝成进大理寺,初八这日,果然一语成谶。
当然,还不够十分灵验的是,林凤致并未同大理寺校尉一道去查抄俞府,因为俞汝成是在朝房被捕的,罪名是:“谋逆不轨,图谋废君。”据说连打算举事时用的讨罪檄以及代拟退位诏都搜了出来,铁证如山,俞汝成立即被送付大理寺审查。
而嘉平帝当日连下二诏,首诏先自咎一番,说竟然做得大臣意欲逼宫退位,“此皆寡人之薄德也!”然则自己实在未曾袒护佞臣,“林凤致之交由大理寺会审,日期已定,万无更变,秉公处分,尚有何疑?”因此皇帝诏中诉苦,俞汝成的图谋十分之无理,自己十分之冤屈,此事焉能不追查到底?第二诏则是又一次谕示大理寺会审之事,并加派御史台监理,林凤致纵使问出死罪,君王也决不宽赦,再度重申:“朕自秉公,尚有何疑?”两诏情辞并茂,却又语意逼人,简直让豫王隔着抄件的纸张,都能闻出林凤致的味道来。此必是林凤致所代拟的无疑了。
可是,林凤致终于扳倒俞汝成,却仍然守定大理寺会审之约,这是为何?难道他自觉混得不够快活,定要去尝尝大理寺出名的酷刑?又或者他忽发奇想,放不下俞汝成独自在那里,打算一道奉陪,来个师生天牢相会?
俞汝成这般轻易倒台,林凤致这般古怪执著,都教豫王疑云重重,摸不着头脑,直到第二日去探望皇兄,这才明白过来。
这一日养心殿的气氛却和平日不同,他一进门,便听见嘉平帝微带喘音的笑声,同时还有软软的童音叫着“父皇”,他随着门口内官的通报声进去,嘉平帝已在屏风后笑道:“王弟快过来,看看你的两个侄子。”豫王已看见了皇兄榻前围着好几名宫人,一个被宫女牵着手的四岁幼儿是嘉平帝的长子安康,一个抱在怀里的一岁婴儿是次子安宁。
嘉平帝素来体弱,少近女色,因此六宫虽备,至今却只得二子。其中安康只是嘉平帝即位之初,偶尔临幸一个服侍更衣的宫女所得,其母产子后不久即亡故,竟未曾来得及册封嫔妃之位,所以这个长子地位不够尊贵,群臣倒是更建议立王贵嫔所生的次子安宁为太子,只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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