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初九那夜之后,直过了五天才来看林凤致,倒不是豫王薄情,得手便丢,而是颇有点说不出的心虚。他素来fēng_liú,从不觉得偷香窃玉之事有亏情理,但这件事却也委实做得冲动,太过趁人之危,事后豫王自觉良心发现,将此事自己定性为稍嫌卑劣、不好意思,于是躲避了五日之后,终于打叠起厚脸皮,决定来面对一下林凤致的横眉怒目。
出乎意料的是,所见到大病初愈的林凤致,神情既非愤怒,也不是冰冷,却是一片茫然空洞。他那日既受了寒,又挨了刀,情绪刺激之下再加上最后豫王无耻侵犯,当夜就发起了高烧,狠狠病了两三日才能离床,此刻仍是一派病容,只穿着中衣靠坐在榻间,满头黑发半绾半散,披在肩侧,眼神空茫茫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豫王看见这般柔弱而安静的神态,忍不住又是心头一热,混杂着得意与怜惜,走过去赔笑道:“你大好了?这样坐着也不怕着凉。”
林凤致目光茫然的看他一眼,仿佛没认出人来一般又转了开去。豫王这时也不计较他轻慢失礼,笑道:“我听说你这几日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何苦呢?你又不是娘们,为件小事就寻死觅活的,也树不得贞节牌坊。别怄气了,最多我跟你负责便是。”他停了一停,见对方不答,于是又柔声下气的哄道:“我承认那回是我不好,没顾上你有伤,忒粗暴了些,现下给你赔罪罢!大家都是男人,这点事说开就完了,何必别扭成这个样子?”
林凤致忽然开了口,却并没有望向他,只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轻声道:“他死了。”豫王一愣,道:“皇兄已经发丧了,再过两日便是大殓,你要去执绋么?”林凤致不接他的话头,怔怔的又说了一遍:“他死了。”
豫王看见他本来木无表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苦而决绝的神情,蓦地领悟他说的并不是皇帝,于是试探着问道:“你说俞汝成?”林凤致轻声自语:“乱事已定,自必是死了。”豫王道:“你不是一直想他死么?”
林凤致忽然不出声的笑了起来,直笑到轻声呛咳,脸上却并非欢愉激动,而是一种更深切的茫然,豫王几乎疑心他笑着笑着便会失声痛哭,心里一阵老大不是滋味,说道:“其实俞贼现下还未捕获归案,也不知是死在乱军之中了,还是在逃。不过你尽可以放心,如今他是钦犯,就算未死也迟早有一日要抓住了明正典刑。他全家满门业已抄斩了。”他顿了一下,又道:“将来拿他问斩,你是不是想讨个恩典?要毁尸泄愤也好,还是念着师生之情替他收尸也好,到时我可以帮你说一句话。”
林凤致默然,过了半晌道:“谢过王爷。”
他终于侧过脸来看向豫王,眼中茫然失神之色渐渐敛起,依稀有了几分客气疏离的老架势,豫王见他恢复故态,一时也不知是欢喜还是烦恼,道:“你就为俞汝成的死活,发闷成这个样子?我适才跟你说话理都不理,你到底听见没有?”林凤致道:“恭领。”
豫王索性坐到他身边来,伸手揽上他腰,笑道:“干什么还这般生分,摆这架子?难道还在记恨我用了强?”林凤致倒没有闪避,却也毫不理会,只是慢慢摇头,道:“记恨么?倒也不必。”豫王道:“那你还有什么话说?”林凤致淡淡的道:“你一向对我有不轨的心思,我也一直在加意防范,没想到自己最后却不慎留了个大破绽在你手里,是我疏忽了,还有什么好恨的?所谓愿赌服输,我也无话可说。”
豫王本来料想他多半会愤怒、会哭闹、会指责,已经准备了一肚皮的软款话语好来诱哄,谁知对方毫无激动,语气平淡的说出这一番话来,仿佛那夜的事情只是输了阵,并非失了身,这般若无其事反而显得自己过于在乎,过于热切,一时脸上好生挂不住,愠道:“到这份上你还装什么装——我看你是认命了罢。”林凤致道:“不错,倘若是命,我便认了。”
他忽然将豫王伸到自己腰间的手啪的一下打开,转头正视豫王,双眉一挑,道:“可惜林凤致,从来便不信命。”
豫王只见他一挑眉间神采流转,依稀又带了素日的傲气,不意他落到这个份上还倔强得起来,心里一时也不知是佩服、是恼恨,还是渴欲征服?冷笑道:“那你是不肯认命的了?”
林凤致一哂,却道:“王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同俞相的事么?事到如今,我也不妨从头讲给你听。”
林凤致和俞汝成的渊源关系,表面上并不复杂,几句话就能讲完。
“我认识他很早,大约才记事时就认识了,那时他还未得志,却颇有文名,长年被大户人家延请坐馆。还记得我曾经在御前说过林氏义塾之中,因重罚了群殴的学生,最后被子弟们闹得辞馆的那位夫子么?那便是他。闹学堂那年我十岁,他辞馆之后赴京赶考,从此青云直上,等我十八岁时也入京应试时,他已经做到大学士,那一年正逢他主试,因此上我幼年的老师,又变作了进士试的座师。说起来,确实是渊源不浅。”
“我襁褓丧父,母亲又于我三岁时弃我而去,家中只有一个忠心的老仆养育我长大,原本无力就学,是他向族长说情免去束修收我入学。从启蒙到做文章,都是他一点一滴教导传授,就连我最早的表字‘子鸾’,也是他取的——我年长后外出游学,嫌这个字稍带女气,易遭口齿轻薄之徒取笑,自己改成‘鸣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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