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过去,毫无进展,搜山之令仍未撤回。
没人敢明说,但宫里的这群人精心知肚明:四皇子是找不回来了。
不想那第三日的清晨,都城的城门外传来了喜报。
——四皇子晕倒在城门之外,守城官兵见了皇子腰间玉牌,立即上报。
宫里来人一看:神了,果真是小皇子回来了。
一众奴仆跪倒原地,涕泗横流,当事人四皇子嘟着小嘴,一脸茫然。
这一归,不知是福是祸。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子平安归来这事,很是蹊跷。
饶是身份尊贵,一个手无寸铁的六岁小童离了身侧的守卫,如何从虎口下自救,流落深山却能安然返回都城?
若是得人所救,那人不知他身份,又如何懂得将他放置于这都城的城门之外?若是那人知他身份,以铮炀帝的暴君之名,他怎敢在深秋寒夜里,这般把皇子丢下,连伤口也不帮他处置。更何况,皇子的救命恩人,这名头,足以叫那人后半生无忧,寻常百姓人家哪有不眼馋的道理?
若是皇子归来,是策划之人的心虚或心软,那就更难叫人相信了。放虎进御帐,残害六岁小儿,此等手段必不是心慈之人。又如何会献出到手的猎物,不惧铮炀帝的报复,将能令自己灭满门的把柄完好交还?
一时之间,细碎的讨论声集中到江贵妃那处。
——利用孩子做出一场戏,借皇帝的手除掉敌方。
如果是这般情况,不说江贵妃广为流传的温婉之名会被毁得干净,她背后的江家,想来也是狼子野心,不可重用。
铮炀帝同是存了疑心。他的出身,使他易怒多疑,最惧亲信间的算计。
四皇子回来是回来,但事情查清之前,他紧皱的眉头是不会放松的。
人杀得再多也没有解决问题,事件的调查进展缓慢。
有意让皇子与他母妃隔离,四皇子清醒后的证言变得尤其关键。
纵使心中诸多思量,踏入儿子房中的铮炀帝,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慈父的模样。
“显儿,恢复得如何?肩膀还痛不痛?”
四皇子刚醒不久,皱着鼻子正在喝药,闻见通报声,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立即望过去。
对上父亲熟悉高大的身影,他高高兴兴推开药碗,甜甜地喊了声:“父皇!”
皇家的孩子最是薄情,这句话在四皇子身上似乎并不成立。他生得随他母亲,一张小脸精致美貌,笑时双眼弯如新月,总叫人忆起童稚时那份不谙世事的天真。
生在帝王家,却没被重重规矩调。教得死板。他爱找长辈撒娇耍闹,一言一行,如他这个年纪应有的任性顽皮。
——宫中乃是非之地,可他只是个孩子。
见他纯真笑颜,铮炀帝心里一软,暗想:等会儿还是细细铺垫之后,再问一问失踪的事,免得吓着他了。
不料,聊了几句之后,倒是四皇子自己主动提及了那件事。
“对了!父皇,我见到了龙!是龙把我救了!”
“龙?”铮炀帝重复了一遍,这个新奇词,他从未听过。
“嗯!在道观里,大舅舅给我说过的龙。”
四皇子手舞足蹈着,语气激动:“大老虎马上要吃掉我了,龙就从天上飞下来,咬了大老虎!”
铮炀帝预先设想过会从皇儿口中听到的版本,没想到,他说出了一个完全超出他所料的故事。
“我醒了两次,一次见他变成了……一个有酒窝的小哥哥;一次,我醒来看到它浑身是血。那时,我看到那么多血,觉得它很可怕,是个怪物……其实,但我不该那么想的!”
昏昏沉沉梦了许久,小孩脑中数次重放那一幕。
现下他身在宫里,宫人挤了一室、屋中烧了暖炉,仔细想来,早已不那么害怕了。
“它的那么多血,是不是为了救我时受伤了呢?父皇,我觉得龙是好的,它把我送回您身边了,我很感谢它。”小孩眉目清澈,语气善良而真诚。
铮炀帝轻咳一声:“显儿,朕还是没听懂,你说的龙究竟是人还是兽?长得什么模样?你唤他小哥哥,可人又怎么可能去咬一只老虎?”
“唔……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兽啊!”
四皇子咬着手指,模模糊糊道:“人的时候,长得有点严肃,但脸上有个小酒窝;兽的时候,尾巴长长的,有门口的小树那么粗,头上有两个角。大舅舅说过的,龙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什么神兽,会化人身。所以,它看到我快被吃掉,就变成了那个好看的小哥哥,来帮助我吧。我说不清楚,父皇您问大舅舅吧,他讲得可好了。”
狐妖鬼魅之流的志怪故事,民间似是多有流传……能化人身的龙?
铮炀帝沉吟片刻,传话下去:宣江贵妃的哥哥进宫。
……
乔执将仇人的孩子送回去,是有原因的。
他非良善之辈,如果能省去麻烦,绝对不介意再多添一桩手中杀戮。
是龙阻了他。
它的尾巴扫向小男孩的腰间,拖出一块玉牌。
用肉粉色的秃尾巴比划半天,它相当强烈地示意乔执,要将他送回去。
皇子归位,龙的修为因此大涨。
乔执料到铮炀帝的性格,必会找出送回皇子之人,收拾了包袱准备带龙踏上逃亡路。——却是连这个,也被乔蛋蛋强行阻了。
彼时的乔执还不了解,龙修为的上涨,不是因着他做了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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