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通殿中藻井绿暗,烛影红酣。兽纹漆案后,角落里的琉璃镜映着两道相对而立的人影。一个高冠博带纤瘦挺拔,一个劲装威仪银面清冷,像两头倔牛一样对峙在大殿门口,互不相让地争执着什么。
候在殿外的夏荣公公忧郁地叹了口气。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两位小祖宗了?
“本宫不过是去访察民情,少保都未说什么,燕侍读为何拦我?”梁焓通常只有窝火的时候才喊某人的官职。
“不好意思,下官还有个兼职叫东宫校尉,直接负责您的人身安危。”燕重锦抱着双臂,语气凉飕飕的,“就算不考虑这点......如今圣上卧病在榻,殿下身为监国储君,去烟月作坊探访民情成何体统?”
“哟,不拘小节的燕大少还讲体统了?”梁焓一挑远山眉,“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本宫去哪儿了?”
门外传来夏荣打着颤音的公鸭嗓子:“殿下说的对,没人知道!”
梁焓:“......”
相比春生,夏公公的优点就是实在,缺点是太他妈实在。
望着面皮紧绷的太子,燕重锦又问了一遍:“寻花问柳也不是什么逆天的大过,但殿下非选这个节骨眼儿逛窑子,总得告诉下官为什么吧?”
这家伙晌午从中宫出来就神情不对,批完公文就要偷溜出去,他便猜着准是出了什么事。两人六年来相扶相携,梁焓对他极为信任,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今日却反常得像个锯嘴葫芦,怎么问都不肯吐实话。一来二去磨没了耐性,燕重锦也被拱出了火气。
“与你无关,让开。”
白色的身影像门神一样巍然不动。
梁焓眯起五轮八光两点明眸,使出了杀手锏:“再拦本宫以后就没蛋糕吃了!”
对方果然动摇。
“薯条炸鸡面包牛排汉堡都没得吃了!”
对方退开一步:“殿下,请。”
梁焓得意地笑了。
一个吃货还敢跟料理小王子斗?小燕子你再飞两年吧。
然而唇角的笑意还没舒展到眉梢,就彻底僵死在某人清秀的小脸上。
身后人飘然收回剑指,燕重锦不紧不慢地道:“根据契约,下官可以单方面驳回殿下的意见,并有权在殿下行踏差错时予以扭正,方式任选。”
梁焓像被筷子扎过的皮球一样泄了气。
他当年一定是脑子让猪撞了才会订那个破契约,搞得自己事事被人掣肘,如今连下半身的事儿都不能自主了。
“给本宫把穴道解开,不然....”
“不然如何?”燕重锦贴近过来,冷笑道,“把你那些华而无实的破烂也收回来?”
靠,你丫收礼的时候怎么不说华而不实了?!
为了改善东宫和大淳百姓的生活水准,顺带增添点生活趣味,梁焓“发明创造”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比如会自动扇风的扇子,能飞到天上的热气球,可以储存水果生鲜的罐头,柔软舒服的弹簧床垫,还有让他与燕重锦大赚横财的玻璃。
每年燕重锦过生日,他都会送一件新发明的物件,由燕家出面代售,用流转回来的盈利充塞东宫的小金库,再以真金白银笼络士族和朝官。
待上面那位觉察到小太子才是结党营私的祸首时,梁焓的羽翼已经丰满得像奥尔良烤翅一样。老皇帝投鼠忌器,想废也不敢废,生怕对方来个弑父篡位。
诚然,梁焓与这位父皇既无深仇也无大恨,不过是提防着彼此。他在病榻前也始终扮演着孝子角色,对方心脏病发两次都让梁焓用心脏复苏术抢救了回来。
日子一久,老皇帝也想开了,干脆称病宫中交出大权,公开让太子监国主政。
在这种皇权交接的高危时期,燕重锦怎么也不能让梁焓出意外,哪怕对方正在用眼刀凌迟他。
“这样吧。只要殿下肯说实话,下官就同意你去。”
梁焓太了解眼前这个人了,自己再不说恐怕会被钉在这里一宿。他沉着脸道:“父皇连日病重,母后今日召本宫去,是要我尽快大婚,为父皇冲喜。皇后的人选订了兵部尚书宁伯温的嫡长女,也是忠国公石老将军的外孙女——宁合容。”
燕重锦纳闷了:“听闻宁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东都第一才女。家世年龄与殿下也般配,有什么不妥么?”
“没什么不妥,我以前也挺憧憬三宫六院的生活。但为了给父皇冲喜,就要和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女人成亲上床,和畜生配种有什么区别?!”
门外传来咣当的倒地声。
“小点声。”燕重锦给他解了穴道,“这和你逛窑子有何关系?”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梦里的那个神仙国度?那里的人都是自由恋爱成亲的。”梁焓闷声道,“难道做了太子就连谈恋爱的机会都没有么?”
燕重锦忍俊不禁:“你上青楼楚馆里找真爱?”
“那就大街上找去!我不管,反正今晚老子要逍遥快活一回。”他活了两世都没交过女友,如今却被人一言定下终身大事,心里憋屈得很。眼瞅婚期将近,此时不浪,更待何时?
梁焓抬腿往外走,袖子却被人拉住。
靠,还有完没完了?他不耐烦地回过头,冷不防被一件金丝鹤羽轻裘糊了一脸。
“外面冷,多穿点,免得姑娘家被你的鼻涕吓跑了。”
梁焓哼了一声,裹上裘氅,像刚出笼的鸟儿一样飞了出去。
今夜是上元节,东都城里的灯会市集比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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