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在阳光照耀下还是那么好看,纳撒内尔。就像大海和星辰。”他说。
“只可惜再看两眼,我就要失明了。”我抽出自己的手揉了揉酸胀干涩的眼睛,“真让人嫉妒,卡斯尔,为什么你能在阳光下如此从容?”
他笑了起来,扯开自己的睡袍露出肩膀。
我看到了一枚奇怪的标志。一个圆形里套着两个交叠的菱形,看上去像某种神秘的符号。我伸出手摸了摸,没有突起,倒像是长在皮肤里面的。
“这个标志让我可以不畏阳光。从我变成吸血鬼的第一天它就伴随着我。”然后他问,“你也想要吗?”
“在伦敦即使是白天我也可以活动。”我把手从他的肩膀上收回来,重新在黑暗里隐藏好,“没有必要。”
“我们要去美国。”卡斯尔轻描淡写地说,就好像在说“晚饭后一起去散步”一样。
“去美国?”我问道,不自觉提高了声调,“去美国做什么?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他说,“那里正在发生战争。”
我让自己窝进墙角里,双手抱臂,看起来就像个酗酒过度的流浪汉:“那为什么要去?我不喜欢……” “战争”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卡斯尔就打断了我:“你会赞同我的提议的。”
他欺身上前,和我一起挤在狭□□仄的黑暗里。隔着衬衣我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残留的阳光的温度。我忍不住将胳膊向他贴近了一点。他像是没发现一样还是保持刚才的距离。
“我们去美国要带回来一个人。”他说。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我反问道。
“反正你也无事可做,不是吗?”他扬起嘴角笑了笑,“与其一个人,不如陪着我。”
如此简单的理由,却让我无法反驳。我讨厌一个人待着,我不知道伦敦还有没有其他吸血鬼,这种被孤立的感觉让我浑身不自在。于是我问:“什么时候出发?”
他阴谋得逞般挑了挑眉:“后天傍晚在南安普顿有一艘船将会驶离那里,前往普利茅斯。”
“普利茅斯?”我重复道,“和‘五月花’相同的路线?”
卡斯尔叹口气:“他们是一群怀旧的人。”
“他们?他们是谁?和我们一样的……”
卡斯尔打断我,“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他们是很有意思的朋友。”
阳光蔓延到我的脚边,我赶紧缩回了脚,像是看见了天敌的小动物。卡斯尔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丝毫没有起身去拉上窗帘的意思。我环视四周,房间只有这一个角落没有受到照射,我不明白当初尤金为什么要买下这栋房子,以及这间没有阴影的屋子。
“卡斯尔。”我呼唤着他的名字,“能请你拉上窗帘么?我这里……”一缕白烟从我脚面升起,我狼狈地站起来身体贴着墙面站着,阳光重新照回他身上,苍白如冥途的发丝隐隐发着光。
“抱歉。”他调皮地笑着,走到窗帘前手停在上面,“那你愿意和我走吗?”
我看着已经快要照到我身后墙面的阳光,想都没想地急促回答说:“我愿意。”
傍晚时分,我们踩着积雪,把尤金的尸体带到了墓园。我昨天留在这里的玫瑰花已经被厚厚的积雪所掩埋,看上去脆弱不堪。我把它们从雪堆里拿出来,抖掉了上面的雪,几片花瓣也随之凋落。
我们趁着夜色挖开了尤金的墓,打开空空如也的棺材。我曾经对着这个空墓无数次感叹和忏悔,如今它却成了尤金永远的归宿。卡斯尔把尤金放进棺材,我抓着尤金冰冷的双手最后一次亲吻了他。剩下的玫瑰花被我尽数洒在了他的身体周围。
卡斯尔盖上了棺材。
完成这一切后,四周已经完全黑暗下来。月光悄悄爬上尤金的墓碑,1833-1857已经模糊到有些看不清,我擦掉了上面的雪,将头抵在上面,轻声对它说了一句:adieu.
尤金离开后的七年,我学会了法语,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第一次和他说,也是最后一次说的话居然是“永别”。
卡斯尔静静地站在我身后看我完成这一切。然后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跪在地上时沾到的雪,对他轻声说:“走吧。”
我们沿着原路返回,皮鞋边沿沾着的雪已经融化,我一路上紧紧盯着鞋尖,好像上面有小人在跳舞。卡斯尔突然停下脚步,我一头撞在他后背上。
“又下雪了,纳撒内尔。”他抬起头说。月光勾勒出他的侧脸,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不一会儿,我们的头发上就落满了白雪。
“快走吧,卡斯尔。”我催促着站在原地不动的他,“我们可没带伞。”
虽然感觉不到冷,但我还是习惯性地想把手缩回大衣口袋。就在这时,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我的,然后自然而然地握紧了放进他的口袋。
我侧过头看着卡斯尔,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在做一件无比正常的事情。
“为什么要握着我的手?”我问。
“因为你的手很冷。”他说。
而你身上有阳光的味道。我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去。
cer 10
到达南安普顿的时间比想象中要早。我们在一间小旅馆休息了半天,于傍晚来到了港口。此时夕阳已经落山,夜色渐渐从天边漫溢过来。南安普顿起了雾,即使是港口时不时刮来微风,对这些根深蒂固于英格兰的浓雾也无济于事。
卡斯尔站在我左手边,向着海平面的方向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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