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为什么,满腔怒火,反而随着这样的述说渐渐淡去。
“……陛下提出和亲,真的只为了要置我于死地?”
“不——是为了让南朝君臣离心,为了让虞国再也没有臣子肯忠心效力。然后,能招揽你到麾下固然好,不能,至少也把你置于死地,过几年挥兵南下的时候,少了一个名将挡在朕面前。”
“和亲不过从权,拿来招揽你的手段而已。朕想要的,仅仅是一个能为朕效力的臣子!”
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却被硌着掌心的硬物唤回了神。凌玉城低头看去,手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小盒子,紫铜的盒面看似光滑,仔细抚摸却有不少斑驳的凹凸,可以想见它陪着主人度过了多少惊涛骇浪。凌玉城盯着盒面上天狼啸月的精美线条看了半晌,才缓缓收紧手指,把这个带着北国风情的小盒子重新收入掌心。
冰冷的房间里,似乎只有这个紫铜小盒,还残留着来自人体的依稀热度。
“这是朕少年行走江湖时用的药盒。”临走之前,元绍强硬地把盒子塞进他掌心,当面揭开盒盖,一样样指给他看里面颜色各异的药丸,“红色蜡衣的是天心丹,只要还有一口气,什么重伤都能吊住一条命;蓝色的清雪丹解毒,黄色的追风丹解mí_yào,绿色的是青灵丹,差不多的软筋散一类的药都能解开。白色的是食丸,一共三枚,吃上一颗,也可以顶一天工夫。至于黑色那颗——”
声音蓦地低沉下来:“是剧毒。”
青灵丹的药性已经发散开来,暖融融的内力,这些天第一次在四肢百骸奔腾来去。小小的的铜盒,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八颗丸药,防身保命或是从容自裁,选择的权力,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被交到了他自己的手上。——然而,却是由百计筹谋,想要招揽他的敌国君主手里交出。
远处忽然传来阵阵喧哗,凌玉城一惊,手掌翻转,小盒瞬间消失。不一会儿人声渐渐趋近,房门开启,却是昨天来过的端亲王宁秀第二次踏入此地——
他这次来也让随从远远守在房外,一进门,先为凌玉城开了身上镣铐,跟着便握住他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却半晌不肯出声,一脸有话要说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样子。凌玉城静静地看着他,眼前的青年皇子低着头抿着嘴唇,眉峰微微蹙起,苦恼的神色,仍然和十年前在学堂里想要跟他抄作业,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一般无二。
“皇上又下了什么旨意?”等来等去等不到宁秀开口,凌玉城只好自己问了出来。听见他说话,宁秀像是松了一口气,吞吞吐吐地挤出几个字来:
“那个北朝皇帝——那个北朝皇帝派了人来。”
“哦?”
“他遣使问候你平安,还派了人来伺候你起居……”一脸“快拒绝掉吧快拒绝掉吧”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凌玉城,只差没有变成一条蛔虫跳到他肚子里,代替他把来人打发回去。
他凭什么——第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凌玉城心里忽然一动,侧耳倾听,越来越大的喧哗声里,赫然夹杂着几个熟悉的嗓音,不由得又惊又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想了一想,淡淡问道:
“他派来的是什么人?”
“是——”还没想好编个谎话会不会被拆穿,凌玉城犀利如刀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宁秀暗自叫一声苦,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
“是你以前的下属,那个——擂台下面被抓起来的那几个。”
“叫他们进来!”
军靴的木底踏在青砖走廊蹀蹀作响,急促的脚步声几乎是一路冲了过来,到了门前却硬生生刹住。紧接着门板上不轻不重地地扣了三下,有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扬声说道:“大人,属下贺留求见。”
“进来!”
当先跨进房门的一条汉子身材高大,长得倒是颇为端正,只是额角上一道刀疤笔直延伸到耳根,让他看起来异常凶恶,正是凌玉城的亲卫队长贺留。紧跟在后面的也都是他的亲卫军士,二十几个人一蜂窝涌了进来,顿时把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凌玉城早就从床沿上站起,看着这些跟了他多则七八年,少说也有三四年的亲卫拜倒一地,纵然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踏上两步,把离他最近的两个人一手一个拉了起来。还没开口,已经被人反手一把攥住了手臂:
“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扑到面前的只有贺留和亲卫队的一个副队长丁柏,剩下的卫士们自行起身,立刻整整齐齐地站成两列。虽说人人呼吸急促,不只一个眼里泛起泪光,却没有人敢于乱了队形,更不用说挤挤挨挨地簇拥成一团,见凌玉城的眼光扫过来,只是一个个加倍把胸膛挺得笔直。
凌玉城下狱快一个月,只是两天前在擂台上匆匆见过这些近身亲卫,此时不由得细细打量。显然是来之前已经收拾过,卫士们的形容还算整洁,不再是擂台边上被拖下去时那幅灰头土脸的狼狈相,然而十个里面倒有八个鼻青脸肿,衣服上的裂口里隐隐露出带血的绷带,一眼望去就知道先前很是吃了些亏。
此刻劫后重逢,彼此执手相看,便凌玉城也有无数话语噎在嗓子里,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亲卫们更不用提,士卒碍着军纪森严不敢开口,贺留和丁柏两人胸膛剧烈起伏,几次要说话,都被涌上来的哽咽堵了回去。良久,凌玉城才深深吸了口气,挣开两个下属的手掌,倒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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