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蓬想要大笑,可是孙家上下百余口惨死的模样闪过脑海,他笑不出,更想怒吼。
孙家行善积德百余年,最后却是因为他的善,连累全族尽数命归黄泉。
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如何苟且偷生,安然躲在一旁看着谢彰嚣张。
“汪汪!”
“汪!”
义庄外,突然传来疯狂的犬吠声。这是猎犬找到了目标,正在向主人邀功和警示的声音。
“找到了!那小子就躲在里面!”
甲士的声音紧接着想起,孙蓬的心陡然间提了起来,顾不上其他,当即从地上爬起,踩着一张棺木直接从后头的一扇窗户钻了出去。
大雪扑面而来,止住血的伤口重又在窗棂上划拉开。
鲜血冒出,渗过贴身小衣,在腰侧洇出一块红。
孙蓬咬牙向着山上跑,身后很快传来了犬吠声。
然而,一人之力,如何对抗的过百余人的玄衣甲士。
他最终浑身是伤地倒在雪地上,血水从他的腰腹、后脑、双腿上不住地往下淌。
冬月的寒意,似乎放缓了血流的速度,就连呼吸也沉默了下来。
杨威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眉目间流露出悲悯。
他一说话,口中就呼出大团的白气来:“当初既然能捡回一条性命,又何必再来犯傻,活下去不好吗?”
孙蓬显然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杨威叹了一声,白气遮住眼前:
“我记得西郊附近有个乱葬岗?”
“是有一个,离这儿不远。”
回话的甲士声音听得有些耳熟,孙蓬费力地想要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上一眼,但额角的血已经和雪一起糊住了他的一只眼。半聋的一只耳朵,听不大清话语。
“把他丢到乱葬岗。”
“统领,不把这小子带回去给太子泄愤吗?”
“将死之人,别让太子沾了这份晦气。”
“是!”
孙蓬被人抬起的时候,心跳已经很缓了。
身边的甲士议论不休,零零星星的叫他听清了一些话。
他们要把他丢去乱葬岗。
西郊的乱葬岗,听说经常会丢一些犯了事的宦官、宫女的尸体。
他就要死了……
耳畔是或轻或重的声音,孙蓬的思绪随着心跳一点一点走远。
甚至于,当他被重重地丢到乱葬岗,身体摔到那些尖利的石头上时,本该出现的痛楚似乎也已不再存在。
甲士很快回去复命。
孙蓬就那样侧躺在地上,身下是冰冷的积雪和坚硬的石块,大片的雪花从空中如灰白色的蝴蝶,纷纷扰扰地落下。
雪地的冰冷混着难闻的腥臭,不远处还有草丛被拨拉开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带着低沉的呼吸渐渐靠近。
也许是野狗,也可能是别的,孙蓬已开始看不清,只能依稀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一点一点放慢速度。
月夜下,风雪大作,荒无人烟的乱葬岗尤其显得天高地远。不知是谁念起了佛经,声音低沉却随风飘扬,合着从天而降的雪,由远及近,踽踽而行。
孙蓬原本已经看不清东西的眼睛,似乎在这个时候恢复了视觉。视线所及之处,有一穿着素白僧衣的僧人,顶着风雪,提着手中一盏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的破灯,一步一步,踩着雪,朝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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