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未等旁人说话,接声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僧有镇妖驱邪的紫檀菩提珠,还是让小僧来吧。”他晃晃腕子上的佛珠,口中一厢诵持:“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一厢伸出双手,搬住棺材盖一角。他身高力壮,用力之下,只听嘎吱吱吱吱声响,棺材盖已然被他生生撬开一角。
众人合力,将棺盖轻轻搬开放在一旁,向内观瞧——最上面盖着一张长长的墨黑绢布,绢布下面鼓鼓的,并非空棺,。
严如华举过长明灯,光线下只见那绢布上似乎是九锭细纱精纺的质料,却更轻软厚密,织造精巧。隐隐约约的现着些金色丝线。
云狄奇道:“这不正是你怀中那块帕子么?只是大了一点。”
“……是……”严如华此刻嘴唇都在颤抖,发出的声音也几不可闻。
云狄见他如此,伸手握住他一只手,用力攥了攥,道:“没事,大花,没事……咱们看看下面是何等样人物,这种帕子也未必只有你家人有,也许只是和你家有关……”
何在和尚听说,伸双手恭恭敬敬揭开绢布,四人凝神一看,不由具具惊的呆住。
只见绢布下并非是普通人的尸体,而是一块普通棺材大小的椭圆形琥珀,明黄色的琥珀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流光溢彩,晶莹通透,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里面裹着一具人身鱼尾的尸体。
那鱼尾人似是一个女子,穿着和墨黑绢布一般质料的衣衫,上面隐约现着金线的花纹,身段十分婀娜,脖颈之处露着的皮肤极为白皙光滑。她身上环佩琳琅,长裙下一段红鳞鱼尾若隐若现。
这人鱼并非像常人尸体一般面上而躺,而是背上面下,呈现俯卧的姿势。
和尚瞪的双眼溜圆,嘴里念叨:“传说海人鱼,东海有之,状如人。皮肉白如玉,阴形与丈夫女子无异,临海鳏寡多取得,养之于池沼。交合之际,与人无异,亦不伤人。没想到真有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是严施主你的娘亲么……”
他话未说完,云狄便踢了他一脚,又狠狠瞪他一眼道:“《博物志》有云——海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这或是鲛人,再说不定是龙女!”
严如华摇摇头,道:“劳烦诸位帮我将这尸茧翻过来,瞧瞧正面罢。”
何在和尚知道刚才失言,此刻听了连连点头,像是要弥补一般道:“对对,看看面容长的和你像也不像,若是不像,便毫无关系。像也无妨,就算是鲛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人心险恶,比人好的可多了去了。”
一时大家合力,小心翼翼的将琥珀抬起,翻转过来,再轻轻放于青铜棺内,仔细观瞧她的面容长相,却毫无所获——这女人鱼的脸上竟戴着一个青铜面具,和风非笑脸上一模一样的青铜面具。
一时间其他三人都看向风非笑,盯着他的脸。严如华凄声问道:“风……风兄,你脸上的面具……可否借我一观?”
大概是他这时的样子,任谁也不忍拒绝。风非笑缓缓摘下脸上的青铜面具,比到琥珀里那女鱼人脸旁,只见那并排在一起的两个面具尖角纵鼻,周围雕镂着十四只臂腿也似的花纹,工艺不甚精巧,却正正好好的一样。
只是风非笑这一摘面具,连严如华都一时忘了方才喊他何事,众人皆愣愣的看着他。
原来这张青铜面具下的容貌竟然惊人的清峻无双,令人见而忘俗,除了神色太过冷厉了一些,简直是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的精致俊美。
云狄本以为他戴个面具,必然是奇丑无比,此时突然看到他的容颜,心内波涛翻滚,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自小对皮囊着相,此刻更是一双星目炯炯,目光钉住也似粘在风非笑脸上。
风非笑却似毫无察觉,观看了一会儿面具,便递到严如华面前。严如华方才想起借面具一事,如梦方醒般接过来,俯身细细对比观察起来。
云狄还在盯着风非笑,心说长白承影派竟然还有这等可比天人的人物,长白、天人……他想到此处,忽然心内轰然作响,想起十年前长白山上那个穿着破衣烂衫却仍如同金童降世一般的孩子。
他越看越觉得像,加上那简直如出一辙的寒霜一般的神情,冷冽的目光,挺拔的身姿,云狄不由叫出声来:“原来是你!”
他这一声,不光大和尚,风非笑和专心研究女人鱼的严如华都看过来。云狄却毫不犹豫的走到风非笑面前,离着不到一寸才停住,细细从头到脚的打量,一边看一边说:“像,真是太像了,一定就是!”
这般被人鉴赏,连风非笑这般八风不动的人物都受不了,脸上淡淡的泛起一丝羞恶的红晕,向后退了一步,皱了两道修长的眉道:“你说什么?”
云狄方觉自己失态,掩饰的干咳了两声,道:“风假脸,我见过你,你是不是从小,十年前就在长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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