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熏然很赞叹:“不知道这位警察先生到底什么来路,居然见过周先生。”
民国三十三年,八月四日。
中英美联军攻克密支那。西道终于打通。
方孟韦尚在延安,却一点没耽误得知这一消息。他震惊又毫无意外地发现延安这个被重重封锁极度贫困的地方,信息完全不滞后。
《美国租借法案》是蒋先生手里的大棒,美国的援助,说掐就掐。对龙云如此,对共产党也如此。然而即便国军本身,除了嫡系部队,也没有沾到多少美国援助的光。包瑞德是个很讲实话的人,他和共产党的领导人们一起蹲在房檐下晒太阳,非常直接地用京腔拉长调子揶揄国军。他不需要一个国民党军官给他当翻译,所以他表达思想挺自由:“国民党军队行军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士兵走着走着摇摇晃晃倒下来就死了。军队开过去,就踩着前面倒下的人。”
方孟韦很尽职尽责地站在一旁,穿着打扮整齐严谨,在以土色为基调的延安,亮出他这么一块儿来,格格不入。
周先生曾经和他聊过,问他关于美国的事。方孟韦听过许多关于这位周先生的传闻,就他自己看,有些是属实的。周先生身上有中国最传统的方正儒雅,和欧洲因袭的浪漫优雅。他和方孟韦有一样的坚持——穿衣服必须严谨整齐。不在乎补丁,新旧,所有的扣子必须扣得严丝合缝。
离开延安的那天,周先生照例来送。方孟韦有一瞬间很舍不得离开他身边。他的确是个政治家,而不是政客。
美国使团全是聪明人。从一九四三年之后,国民党已经失去先机。包瑞德心情很好地问方孟韦:“方,中国以后会怎么样?”
方孟韦看了一眼这个开朗壮硕的白人汉子:“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认为我们正在亲历历史……也许我们能看到‘那一天’,加油活着吧。”
这一切都没用。一九四四年十月份,主张联合共产党的史迪威将军被召回美国。
蒋先生很成功地向世人展示了一件事:他的力量依旧足可以影响美国对中国的政策。
一大早,荣石穿着猎装骑着马,扛着猎枪出门了。
秋天是打猎的好时节。
荣石是天生的猎人,他喜欢捕猎的感觉。他匿藏,观察,锁定,对着猎物,伺机而动。一旦出手,没有猎物可以逃脱。
十月份的承德还有些热,早上的露非常重。荣石骑着马踱步,仿佛在森林里巡视自己领地的王者。
森林深处等待许久的人终于听见马蹄声,他急切地盯着淡而薄的雾气,直到雾气中浸透出苍劲的剪影。
荣石叼着烟,扛着枪,一手纵着缰绳,骑着马走了过来。
那人大喜,观察了一下四周,准备去接头。荣石长腿一扫跳下马,乐道:“别他妈装模作样了,这地方就咱俩。……嚯,你看你这一脸蚊子疙瘩,遭老罪了哈。”
接头的人无法:“荣先生,近来可好?”
“还行,胖了三斤。”
“为啥胖了三斤?”
“最近米价上涨。”
接头的人确定没事,绕出伪装:“您好。”
荣石挑起一边眉:“听着,我要换接头暗号。”
“……先说重点,最近的事情荣先生都知道?”
“西边通了,美国佬走了,国民党开大会,姓蒋的要改善军公教待遇,当然听听就得。还有呢?”
“龙云,潘文华,余汉谋在成都自行举行国民代表大会,决意不抵抗日本人,借日本人力量消灭蒋介石军队。”
荣石半天没说话。他想起来当初在昆明一起露宿的难兄难弟们,那些斯斯文文的老教授们。
“……民盟想出来的办法?”
接头人无表示。
“操,行,这帮人,异想天开。”
“没成功。龙云反悔,姓蒋的用《美国租借法案》向他承诺提供更好的武器装备。龙云退出民盟。”
“指望这帮军阀,本来就是傻x。”荣石想点烟,叼时间太长潮透了,点不燃。上边向他通报这么一长串,得多谢索杰。当初他二话不说偷跑去云南,索杰不知道怎么给掰成是去核实情报了。上边没多说什么,至少他带回来的信息全都是正确的:民盟不足信。
接头人正色:“你的任务,发射药。”
方孟韦从延安返回,就在重庆呆下了,并没有给他新的命令。他去美国大使馆点个卯,坐到下午下班回家。包瑞德回国述职,美国大使馆更没人理他。方孟韦乐的清闲,公然坐在大使馆里扎风筝,他半年前就答应伯禽了。
他低着头扎风筝,倒是有人围过来看。美国人对于一切中国的“小玩意儿”都又敬又畏,什么筷子,算盘,七巧板。他们还不理解毛笔,为什么中国人非得用那么难以使用的玩意儿写字。方孟韦当然知道他们的“敬畏”只存在于中国的“玩意儿”里,不上升到国家。
方孟韦专心致志扎风筝,扎出来还送了几个给同事。给伯禽的是一只圆燕,胖嘟嘟的憨态可掬。扎完圆燕,他又扎了只鹰。裱纸他不会画,自己沿着重庆上上下下的山路上找到了一位久负盛名的手艺人,拜托他给画了一只威风凛凛的鹰。方孟韦专心致志热情无比地投入到扎风筝事业中,连方步亭都看出他不对劲了。方孟韦不厌其烦地反复做那只鹰的骨架,大热天的烤竹片,绑铁丝,如果失败就拆了重做。
做得两只手伤痕累累。
这种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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