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察秋毫的小全子眼睛又毒又尖,一眼扫见了,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自己王爷真没出息。
皇上被奏曲点燃了内心的豪情万丈,激动间好像看见了自家治下的盛世江山似的,龙颜何止大悦,座下众人又心怀鬼胎的拍着马屁,皇上如何英明无双,状元如何惊采绝艳,王爷如何意气风发,赵愈更乐,手一扬就开金口,要赏赐二人绫罗绸缎金银玉器。
顾恽后悔莫及,想拒绝又不敢,偷瞟自家恩师文丞相,那老头子一边虚伪的受着别人的恭维,一边暗地里朝自己甩眼刀子,那意味他不能不懂:你小子,气煞老夫,自求多福——丞相也救不了他,于是只能自己吞苦水。
他本意准备敷衍一把,谁知赵子衿半路杀出,剑光过处,寒光射目雪不如,草堂白昼惊飞电,自己为他所惑,竟然忘了身在朝堂,罢罢,事已至此,就当是枯鱼之宴无乐方,为君起舞当斜阳,酬知己。只是听到皇上那句赞赏时,忍不住垂头一阵腹诽,且不论自己是滩烂泥,和贤才沾不上边边,赵子衿一个傻子,能当屁的良将,皇上这是乐糊涂了罢。
顾恽笑的有些勉强,旁人看不出,故意跪的几乎肩并肩的赵子衿却看得分明,他非但不是真傻子,耍起心机来还不是常人应对得了,当下了然,初为官,最忌大出风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谁都懂,只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以自制,于虚荣于名利,世人趋之。
阿恽不是那种人,琴声初起甚混沌,毫无锐气,后头自己耍起剑来,这才转为高亢,那人愿意附和自己,赵子衿高兴得如饮琼浆,可一想着自己出于私心将他推下泥潭,心里又有些恼怒和愧疚,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自私,暗自发誓此后方得学着克制,以免无意间给他惹事。
眼下这为国为民定江山的高帽子赏赐,收下了得压断脖子,收不得,又推不掉,如何?
两人伏低了身子,直到群臣马屁将近尾声了还没谢恩,殿里慢慢静下来,飘起一股甚为诡异的气氛,顾恽真要苦着脸谢恩,就见赵子衿唰的立起身来,傻呵呵又雀跃的看向皇上,万分期待:“皇上,微臣…不缺…那些,就讨—个人,成么?”
顾恽浑身皮肉一紧暗道不妙,案台上的杜煦换了条高跷的二郎腿,做继续观望状,而许季陵筷尖上正往顾恽盘子里挑的小天酥嗤的一声细响,嘣出老大一片碎末渣子。
这就是傻子的好处,话说的再离谱,人也不当真,也就谈不上降罪和冲撞,况且他这大言不惭也还算名副其实,光是他爹老王爷曾受的封赏,就够他这傻子衣食无忧十辈子。他话一说完,头立刻就扭了半转,盯到顾恽身上去了,让人不用猜也知道,他想讨的人是哪位,可众位大人不甚明了的是,王爷到了成家的年纪,不讨美娇娘,讨当朝的状元爷作甚?
皇上赵愈和爱卿们心意相通,也是一半清醒一般迷糊,赵子衿是个实在傻子,解了他心头一件大忧,故而对赵子衿分外和颜与耐心,他故作疑惑:“哦~~?哪家的千金能有如此殊荣,竟得怀南王亲自问朕做和事老?”
赵子衿没听见“千金”似的,一把拽了顾恽胳膊,甚为羞涩,乐得连微臣也忘了:“我要…阿恽…给我当…嘿嘿……嘿嘿……”
话到节骨眼,这位爷自个乐得止不住笑,众人又是焦急又是莫名其妙。顾恽被他笑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想着常人的举动这位爷干不出来,也就不浪费心思猜测,安心等着悬在脖子上的铡刀落下。
众人不由凝神屏息,且听这傻子王爷要让状元爷给他当什么,契兄?义弟?知己?总不能离谱到当媳妇儿吧?……别故弄玄虚别傻笑了,倒是快说——
赵子衿欲言又止了老长一阵,差点急死暴躁的左翼前锋营统领,这才张口道:“太学……师傅——”
众位爱卿绝倒!
赵愈也是一愣,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赵子衿,不解到,这犯得着用这么千载难逢的时机换么,央他父王休书一封,自己能不应?这傻子,倒是傻得别出心裁。赵愈摇头做无奈状,嘴厚德道:“这样也好,说来你也未从太学满师,顾卿虽年轻,却也学富五车,给你当太傅,也算适合,朕便允了你。”
赵子衿立刻下拜,道声谢皇上,赵愈又对顾恽叮嘱半晌,说是要尽心尽力教导怀南王云云,顾恽恭敬称是,如此便敲定了。
怀南王用赏赐换了一个太傅,话题岔开老久,耐不住皇帝记性好,顾状元的赏赐还在。赵子衿见赵愈又要再提,正寻思着直接歪倒在顾恽身上晕过去,然后抓着他手腕被抬出去,就听殿外传来一声慌乱,接着一人怒斥道:“你…这些不长…眼的狗—才,速速放开本……”
隔着宽阔深远的大殿,那声音回荡嗡动着不甚清晰,顾恽觉着有些耳熟,却没想起来是谁。
赵愈眉头一皱,内室快步走出一卑躬屈膝的小太监,捂了嘴凑在皇上头边耳语一阵,赵愈脸上怒气更甚,看向殿外沉声道:“把她给我押进来。”
众人看向门口,很快便有一人被带了进来,却不是被“押”,而是负手悠哉,身后跟着几个畏手畏脚的小太监。
来人一身华贵靛蓝长衫,身量不算高,面貌柔美,步伐轻移慢踱,毫无畏惧的看着御座上薄怒的皇帝,等他悠哉的被“押”到御座前,在赵子衿右手边站定,这才将手从背后伸了出来,手生根似的背在身后,神态桀骜几近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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