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雅正想询问他大哥三弟在何方,忽觉弥天大雾中有成千上万的利器,错杂飞来。他不及细想,将唐铁娇推进车内,展扇上拨右挡。暗卫一从皮质腰带中抽出薄如蝉翼的软剑,抡出道道清辉,搪开乱如蝗群的箭矢,尽忠职守护住小主人。
“不愧是唐门的是非,”见暗卫一如此卖力,司徒雅停手道,“阵仗叹为观止。”
“爹,大哥,你们在哪!”唐铁娇心急如焚,四顾大喊。几个唐门子弟寻声而至,团团护住她的马车。“你们莫碍事,我要去找爹!”唐铁娇不顾拦阻想离开扎满箭羽的车舆。唐门子弟抵挡着暴雨般的流矢,拔冗央求道:“姑奶奶,这会啥子都看不清,凶险得很,你就莫去帮倒忙了!”
司徒雅点头,唐门子弟说的是,面对弥天大雾和十丈射程的良弓利箭,饶是唐门毒药暗器叱咤江湖,也毫无用武之地。不少马匹被扎得遍体鳞伤,拽着车辕奋鬣狂奔,却不幸践中雪里埋藏的机括,尖锐的鹿砦掀起,划开马肚扎入车底,不知是马血还是人血,淅沥沥自车缝辕木烫入雪泥,哀嚎嘶鸣声凄厉无比。浓烟中一派混乱。
“擒贼先擒王。暗卫一,保护好唐姑娘,莫要惊了马。”司徒雅拿定主意,调息拔地而起,一招‘脱影出尘’,在箭雨中见缝插针,堪堪到半空,又点踏箭身,纵出雾霭,瞥见浩渺的枯林中有十来个狼烟源头,几处兵戎声隐隐传来,想必是唐门中的高手突围搦战,他不假思索,借着箭势往寂静的东北上风位跃去。
这会儿烟雪皑皑,林中数百大汉,竟未觉一袭白袍接近。待前列长蛇弓阵慌忙举箭瞄准时,司徒雅把折扇往颈后一扎,紧接着‘鹞子翻身’接‘霜花盖顶’,双手在两名弓箭手的头顶百会穴轻旋,从容落至阵线之后。虽是动武,却全无杀气,动发蕴藉。
“可能要睡十二个时辰。”司徒雅说罢,两名背对他的弓箭手闷声栽倒。阵后护住狼烟的众武夫,见他来得飒洒唐突,近到逼仄弓箭再使不上,霎时齐齐拔刀,圆阵包抄。
“不必紧张,”司徒雅步步为营,“不才是来讲和的。子曰,‘君子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是指……”‘指’字未完,离他最近的两名壮汉怒喝“放肆”,擢刀左右朝他砍来,一个天斩斜劈,一个照腰狠抹,气势甚是惊人。
他面不改色,右手捋住一人的手腕麻筋,绞去刀:“……做人一旦恭谨有礼,四海之内都是好兄弟,”转而虚步埋身,单指抵住左边大汉膻中穴,又道,“子还曰,‘礼之用,和为贵’,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枉送性命?”
不管刀光剑影纵横交错,司徒雅信步躜行,如入无人之境。虽千万人吾往矣,他脸上写着“以德服人”,指法变幻莫测,口中煞有介事子曰。众人大骇后退,一退再退——寻筋点穴。这功夫无人不晓,真正会使的少之又少。毕竟人身形各异,即便熟知一百零八死伤穴,也难一点就准。何况讲究‘十二经十二时’,十二时辰内,血气在十二经脉循环,点而有效的穴道,因时辰不同而不同,极费脑子,不适合实战。这是个怪人。
“好,‘指定中原’、‘绞臂金锁’!”有人拊掌欣赏,如数家珍道出招式,“天罡点穴法能练到如此境界,真是英雄出少年。只是不知,是武当内家哪位高足?”
司徒雅使的的确是武当派武功,他插手唐门恩怨,在弄清是非之前,不愿给司徒家惹祸:“俗家弟子,不提也罢。阁下与唐门有何误会,不如熄了狼烟,撤了弓兵,与唐家主心平气和谈谈?”他循声望去,只见狼烟篝火的上风处,踞坐着个暖手的男人。
——这男人紫冠金簪,披着雍容华贵的紫貂裘,却不拘小节席石而坐。此时他冷眼睇过,似笑非笑,嘴角一掀语调谑然:“本王与唐门并无误会,少侠误会。”
司徒雅怔了怔:“没有误会,何必煽风点火涂炭生灵?”
披貂裘的紫冠男人,用枯枝拨弄煨在草灰里的烤红薯:“没有误会,却有仇怨——云雁镖局和唐门的仇怨。本王近来寂寞如雪,凑个热闹,带了三千精兵于此,狩猎麋鹿,顺便找回遗失之物。”
司徒雅心中起疑,本王,姓本名王?三千精兵,狩猎麋鹿?
“方才不是牙尖嘴利,怎不说话了,”男人拾起烤红薯,吹吹灰道,“来一个?”
司徒雅觉此人眉眼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见过:“不敢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依本王之见,敢把不敢挂在嘴边的人,一般都敢。既然敢,为何又说不敢。当真不敢,就别请教,”男人自顾自拨开热腾腾的薯皮,“你说,你到底是敢还是不敢?”
司徒雅知错就改:“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少侠,你知道本王名字有何用?你直呼本王的名字,是大不敬,除非你想在床笫之间动情吟呼,”男人咬口烤红薯,含糊,“因此,韩寐这名字,你要么别提,要么罗帐里提。但蜀王听着像薯王,本王不喜。罢,叫声王爷。”
韩是此朝国姓,当今皇帝姓韩名璿,暴虐无道,不仅诛杀忠良,且听信谗言,先后赐死四藩王,唯独留下蜀王韩寐。相传,韩寐和皇帝同为嫡出,却是个玩物丧志的傻子,年至十岁只会说“猫”,弱冠之龄笑嘻嘻爬过龙袍裤裆,被皇帝打发到偏远的蜀中。
司徒雅慎重打量韩寐,神志清醒,尤其是那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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