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请讲。”暗卫九仍然紧盯着那枚琴锥,血水模糊了锯齿的位置。
“为何,”司徒雅的声音顿了顿,待那枚琴锥拔出,方道,“你和别人长篇大论,和我却惜字如金?”
“……”暗卫九岔话题,“二公子,你觉得刚才那人是不是殷无恨?”
“我管他是不是,”司徒雅懈怠道,“这个稍后再提。我现在痛得很。”
暗卫九道:“属下略通点穴之术……”
“不用。你陪我说说话,我就不痛了,”司徒雅打断,叹息道,“我真不知,是我不自在,还是你不自在,还是我们俩在一起就不自在。为何我觉得不自在?”
“属下不知。”暗卫九神情很茫然。
司徒雅盯着暗卫九捉刀的手:“你要是厌恶我,就不会三番五次救我。你要是不厌恶我,就没道理和我板着脸惜字如金。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
暗卫九挑出第二枚琴锥,低声道:“属下什么也没想。”
司徒雅迂回道:“是么,你总是救我,我三弟会找你麻烦的。”
“是。”暗卫九着手最后一枚扣在司徒雅锁骨处的琴锥。
“其实,你只要说句愿意跟着我,”司徒雅缓缓道,“我就把你要回来。”
暗卫九的动作停了停。司徒雅瞧在眼里,大喘气道:“但是要你的代价太大,又是重振剑门,又是继承武林盟主。我只和你一个人讲实话,这些正派虚名我都不喜欢。”
“是。”暗卫九又道。
司徒雅神色有些怅惘:“何况你是个男人,我要你做什么?”
“是。”暗卫九闷声应承着,拔出司徒雅身上最后一枚琴锥,染血的银线从皮肉里抽出来,长长细细的一大截,光是看着,就觉得奇痛无比。
“我自幼时起,就让我娘送到了点绛派……闭关足有五年,和益州家里日益疏远,病了没人照料,孤单了没个说话的朋友,成天就面对着壁上的武功心法,饱食终日,”司徒雅也不知为何要说这些,按点绛派规矩,派中事务是不得外传的,于是话锋一转,“书上总写,人和人能成为生死之交。然而在这江湖,能看到的只有人心险恶,无论是正派,还是魔教,甚至是在兄弟之间,也没有真正所谓的明孝悌守礼法。”
暗卫九目光微澜,谨言甚微:“二公子你遇人不淑。”
司徒雅微笑:“也许。我学这《连理经》,什么‘患难与共’、‘同生共死’、‘李代桃僵’,招式很中听。然而真愿与我‘患难与共’的,也只有你了,暗卫九。”
“属下万死不辞。”暗卫九依然惜字如金。
“……一个人对你太好,”司徒雅慢条斯理地,除去浸血的外袍,赤出负伤的肩臂,这肩臂久不见天日,皮肉白皙晃眼,胸膛不像着衣时显得那般削瘦,终究是习武之人的身躯,紧凑俊美,腰肌清癯毫无冗赘,“你难免要怀疑,他是否另有所图。”
暗卫九不遑多看,抱拳道:“属下去取药。”
“别走,”司徒雅一把拽住暗卫九的手,打趣道,“你一出去,江湖就又来了。”
暗卫九道:“二公子你的伤,不可耽误。”
司徒雅自觉封了肩头穴道止血,温和道:“这样可好。你就让我偷得浮生半夜闲。”
暗卫九只好留下来,站在榻边。
司徒雅道:“你坐下。”
暗卫九闻话静坐如钟。司徒雅借着烛光欣赏他侧脸分明的轮廓,那眉眼,那挺拔的鼻梁骨,那惹人琢磨的嘴唇,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我们断袖罢。”司徒雅神使鬼差道。
暗卫九面不改色,只是惊得差点站起身来,但他按捺住了,只是微微一动。
司徒雅觉得几分释然,又很有趣:“你对我好,好到生死相随,不能没有企图。”
“……”暗卫九没有解释,这条命本是司徒雅救的。解释了因果,就相当于抗拒因缘。
佛曰,一切随缘。
第十一章
这一夜的亥时到寅时,格外漫长。司徒雅倚坐,暗卫九侧坐。两人投影入壁,共守榻前跳动的烛光。司徒雅在耐心等待答复。他之前语气像是温言相戏,之后沉默越久,越像是认了真……氛围僵凝。
暗卫九避免与司徒雅目光交接,盯着门牗,应承:“属下遵命。”
司徒雅没有回应。暗卫九又坐了片刻,侧首一瞧——司徒雅已经倚坐睡着了,抱元守一自生自灭的姿态。眼睫下是一片火光分出的阴影,衬得睡颜深沉疲惫,无知无觉。
果然是迷糊戏言。暗卫九放轻脚步,到门边,遣用内功谛听厢房外的动静,云雁镖局的人离得很远,以他的耳力听来,咒骂声也只是隐约可闻。侧身出门,才发觉,几具尸骸让琴弦扎在槅扇门上,满地遗弃的红缨九环刀让雪光冻出青霜。一夜之间死了不少人。暗卫八也受了伤,正敞着衣衫坐在灯笼下,由暗卫一拔出琴锥。
此时两暗卫都想起身叙话。暗卫九以手势噤声,蹲地查看暗卫八的伤势,又顺手拿过旁边的药箱,取出金疮药等物。暗卫一脸色顿变,用下巴指厢房。暗卫九摆摆手,到大院后厨烧了壶水,回房关好门。
司徒雅仍旧倚睡着,神情温润柔和,招人亲近。暗卫九拧干热毛巾,替他清理血迹,之前他左臂动得厉害,心口已给血染得斑驳,这么一抹,才露出皮肉本色,像是磨过的良玉,入手微凉细滑。
有一点血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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