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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里和潘在一辆长途车上颠簸着。车又小又破,扶手是黑色的铁管,表面的漆已经被磨得差不多。总共二十人的位置,车上加上她们,司机,售票员才四人。车厢内放着个购物袋,里面满满是吃的,其中有一个袋子里全部是黄桃,散发着甜酸的香味。售票员对这两个市区来的女人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想知道以她们的衣着打扮是完全可以坐好车,何必乘这种城乡结合部使用的交通工具。她盯着购物袋里的桃子,以至于潘用友好而轻柔的普通话问话都直接无视。
潘:“美女,请问——我们大概还有多长时间到终点站?”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视线从桃子上移开。潘看她没搭话,甚至把视线移到窗外,没有再追问。微里倒是一直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售票员再次把目光投向桃子,当她的视线接触到桃子的一瞬间,微里在颠簸之中起身,从购物袋里掏出两个桃子,递到售票员手里,售票员面无表情,接过桃子。
售票员自然地冲着潘说道:“大概还得有个四十五分钟。”
微里扯着生锈的扶手,走到驾驶台,放了一个在前面的挡风玻璃台上,桃子轻微的滚动着。
司机点点头,说道:“嗯,大概还得有个四十五分钟。“
从防玻璃看出去,前面的小道是碎黑渣铺成,时不时还有些没有填满的坑洼,路面窄得也就刚刚好能够容纳这种小巴士,一个半。她们这趟短途旅程,一路都是颠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晃啊转啊,微里站着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沉,尤其是脑袋,跟双脚和膝盖一样,只剩下重量,心里焦灼着表面却一丁点儿也看不出来,到底什么程度才会使人感到时间既长又短。现在就是最佳例证,见十年未见,深深以为消失在人世间的至亲。
潘也走到微里身边,此时放在车子里的食物因为车身剧烈晃动,散落一地。售票员眼疾手快,放佛是自己花钱买的东西,下意识心疼地在地上捡食物和水果。潘没有捡,微里也没有捡,因为他们都不在乎,看得见,捡得着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需要心疼和珍惜的东西。潘把耳朵凑到微里脸庞。
潘说道:“看,我带着过来了,你可以随时改变一切,结束大家的痛苦。“
微里低着头,看见了潘伸手打开,掌心里是那枚钱币。她小心地伸手去接,车子再次晃动,钱币滚到座位下。潘大惊失色,微里眼睛盯着,立马跪下来,顾不上车厢地板上满是黑渣,伸手往座位里摸着。车厢还在颠簸,一下子车里的三个人都趴在地上,售票员捡着食物,微里摸着那枚极不起眼,看上去没有任何价值的钱币。
路的尽头,有一排树,小小的水泥墙。上面挂着牌子[黄村老干休养所]。司机开始减速,缓缓地靠停在无一人的站台。微里手里捏着钱币,手指头都黑乎乎乎的。她把钱币放在口袋里,拉上拉链。然后,她走到车尾,售票员坐在地上,手环着那几袋被她捡起来的各种食物。微里只是伸手把那袋黄桃提了起来,然后快步下车。潘跟着下车,潘还不忘回头朝着售票员说道:辛苦你,这些你留着吃吧。“售票员咧开嘴笑了。
门口是有人的,两便衣,他们总有一些隐蔽高超的躲藏技巧,甚至不用接头,两人就跟着便衣往休养所里面走。走过各种门,各种走廊,有阳光,里面别有洞天,有湖泊,整个湖泊围绕着一棵棵的桃树。她们有些惊讶,也无心观赏景色。
微里在潘的陪同下,站在镜面玻璃面前,她一直低头想着爸爸的样子,双手拧在一起,始终没有敢抬头看镜子里面的爸爸。潘扯了扯微里,微里猛地一抬头,爸爸半躺在白色单人病床上,旁边站着几个彪形大汉,护士正在喂他喝粥,爸爸狼吞虎咽,甚至自己端起热粥,别开护士的手把碗往自己嘴里灌,而米粒又实在太烫,让他不得不一边灌一边往外喷,样子极其难看狼狈。
微里看看便衣警察,在征询着什么,警察点点头表示同意,微里冲到门边,打开把手走进去。她进去的那一刻,房间的人都看向她,爸爸也看向她,但是眼神里没有任何情感,是那样的空洞,似乎她是一个陌生人。
爸爸再次抱起碗。
柯进德:“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吃,吃得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微里从抽纸里拿了几张纸,小心伸过去给爸爸擦嘴。而爸爸忙着喝粥对她的动作没有做出强烈的反抗,借着擦嘴的功夫,她仔细地看着爸爸。
向日葵通常是向着阳光生长,他的头形像极了向日葵,顶部像是被烧焦了,黑乎乎的一片,甚至还有些蠕动的白花花的虫子。旁边的头发仍然顽强的挺立着,大概有二十多厘米,朝着一个方向没有半点耷拉的迹象。她不敢看他的脸,脖子上的皮肉特别关于人精神上的敏锐,一旦那里松弛了,人似乎就真的老了。他的脖子又细又黑,一圈圈的颈纹层层叠叠,甚至有点手风琴风箱的意味,里面布满了脏东西和油垢。
柯进德让微里擦了两把嘴巴,自己站起来。走路的时候佝偻着,好像凭空背负着极重的东西,膝盖半弯,脚板根本抬不起来,拖地而行。身上的红色绒料的睡衣老往下掉,衣服并不是不合身,而是他以这种沉重的,碎琐的步伐走得很快,没人跟得上他,他一阵风似的,自己走进洗手间,门“砰”的一声关上。
便衣警察走进来,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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