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座位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笔记揉吧揉吧团起来丢进垃圾桶,命中红心。然后他就埋头做作业,在笔筒上陈一霖贴了明,介绍每一堆书放的东西,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要做的作业。他看了说明发了一会儿呆,没有扔。
从那之后,他就不和苏峻平说话,两张桌子中间那条狭缝长成了巨大的鸿沟,仿佛是一栋无形的墙壁,你把喉咙喊哑了也不会漏出一丝声音的墙壁。
苏峻平花了两节自修课的时间调整回平常的状态,继续和男生嘻嘻哈哈的去吃饭,去打球,偶尔他会看见陈一霖走在他前面,只有一个单薄的背影,远了看不真切,就像一柄锋利的闪着白光的剑。
王文杰试图撮合他们好过,可惜这个和事老没当成。陈一霖会对他说谢谢,苏峻平只是一翻眼皮说滚,众人内心怵怵的,便不再干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写情书的事情。
苏峻平似乎暗地里还在和他较劲,一个劲儿的写情书,一天最多能写三封,分别早中晚问个好。他每天留第一节晚自习写情书,他自然比不上陈一霖,因此写的极其缓慢和痛苦,经常拖到第二节课,作业大多都是抄了王文杰的草草应付。
也许是陈一霖的信打开了罗青雨的话匣子,即便后面来的信没有那么情趣高雅,姑娘或多或少也会写一点回信。苏峻平其实是很会讨女孩子喜欢的,他回家恶补了几本名著,成天扯它们说事,或是从《读者》上揪下几篇立意高远的文章,或是讲一些可爱的玩笑,两人的关系渐渐好了起来,吃饭时碰到还能打个招呼。
过了一个礼拜,他们还是没有说话。
事情的转机是在周日的下午,苏峻平打算上学前去趟网吧,路过菜市场的时候被陈一霖的奶奶叫住了。
“囡囡,好久不来了呀。”
苏峻平本来只打算在门口问声好就了事,可当他睁大眼睛看到了那个笑得灿烂的老人,脚不听话的拐了进去,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竹椅上喝茶了。
茶叶是粗茶,很苦,但是苏峻平面不改色的灌了好几大口:“最近我有点忙,奶奶你身体好吗?”
“好,好,一切都好。现在小囡读书辛苦来,我这种老太婆才是最轻松的嘞。”
“店里生意怎么样?”
苏峻平转头看向门口一层一层的糕点架子,上面已经剩的不多了。
“好着呢,好着呢。”奶奶站起来去拿点心给他吃,苏峻平忙说不用,可她已经拿来了。老年人有些地方像小孩似的固执,强硬的让苏峻平吃,苏峻平吃了些,剩下的打包。他又无所事事的打量了会儿亮堂的店铺,垂下眼睑去玩自己的手指。
苏峻平:“奶奶,陈……阿霖呢?”
“囡囡去市场买绿豆了,马上就回来——”她忽然眯起眼一指,“喏,这个像伐?”
苏峻平走到门口一看,正是陈一霖。两人相顾无言,沉默几秒陈一霖朝他点了下头,苏峻平侧开身让他把绿豆搬进来。
天气逐渐热起来,陈一霖只穿了件薄薄的灯芯绒衬衫,他弯下腰的时候脊背突出来,形成一道优美又惊人的弧度。他离他挨得很近,苏峻平只要一伸手就能摸上。这么想着,鬼使神差的他把手掌按了上去。
几乎是同时,陈一霖仿佛被灼伤似的一抖,他立马缩回手,低声说了句抱歉。
陈一霖只说自己去洗豆子,推开后门走了,苏峻平又坐在椅子上和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天。
那是个泛着蟹壳青的阴天,云朵重的快要掉到鼻子尖,苏峻平昨天就睡得晚,靠在竹椅上不知怎的眼睛酸的不行,眯着小憩了会儿。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件衣服,是陈一霖一件灰蓝色的运动服外套,已经有些许褪色了,不过还是很耐看。
他盯着衣服发了许久的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竹椅格外的舒服,蜷缩在里面就骨头懒懒的不想出来。
还是一声轻微的“哗啦”拉回了他的神智,后门没关紧,那是陈一霖泼水的声音。
他推开后门,里面有个院子,本不算小,可放满了扁担,竟一时难以落脚。院子两头扯着根麻绳挂衣服,一件驼色的衬衫挂在那儿随风飘荡,被吹得鼓鼓的,像一面漂亮的小旗子。陈一霖蹲在那下面,洗豆子。
苏峻平小心的走过去,不发一言的蹲下,过了片刻才把手伸进竹篓里,竹篓外面套了个装水的铁桶,水冰凉冰凉的。冰凉的还有陈一霖的手,陈一霖在那边拨弄豆子,苏峻平不小心碰到了,只觉凉得惊人,在他哆嗦的瞬间被陈一霖一把抓住了手,他反倒不哆嗦了。
陈一霖没有抬头,专注的盯着支离破碎的水面,轻声说:“小峻,对不起。”
苏峻平抬头看他。
“我说话太伤人了,当时我心情不好,拿你来发脾气了,对不起。”
说完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手掌。
苏峻平半响没吭声,陈一霖那点勇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一点瘪了下去。
他觉得空气逐渐沉重起来,变成了实质的砖块,囤在他胸口压得呼吸困难。他当时说完就后悔了,后悔的要死。他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弄懂,他失望的不是苏峻平,是他自己。苏峻平天生就该是那样子,又跳脱又开朗,好像站起来就能摘到太阳,他痛恨自己。他痛恨自己那点没来由的情绪,失去理性,冲动又盲目,好像一个跌跌撞撞的醉汉,那不是他的生活方式,唯有一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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