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絮连忙钻到炭火边,又是呵气又是搓手,倒真是冻得不轻。
又怕临清怪罪,烤了一会儿,沈絮解释道:“这时节农家无事,怕是寻不到活计。”仔细打量一番临清的脸色,小声补充道:“我明日去镇上看看罢……”
临清点头,“午后便去吧,我与你一道。”
沈絮又是一惊,“这样急?”他可不想再出门受冻了。
“家里缺了很多东西,”临清看他一眼,“你夜里睡觉不是嫌冷么?”
沈絮想到早上抱着临清的那一出,脸微红,“好吧。”
临清又道:“碗筷亦是向邻居借的,总不能一直不还。”
沈絮诧异,他还奇怪临清是从哪里变出的碗筷,原是借来的。又诧异,昨日何时借的,自己怎么不知?
一时对这小公子充满了敬意,好似对方是个百宝箱,要什么就能弄到什么。
临清被他盯得脸皮发烫,起身去灶房下了两碗面,沈絮接了,小声道:“又是面啊……”抬头一见临清似要发怒,忙道:“也无妨,无妨。”
临清再不理他,背过身去就着委屈将面囫囵入腹。
昨日初到此处,家里半粒米都无,银两又攥在沈絮手里,他拉不下脸要回,磨破了嘴皮才让邻居赊了一把面,又是洗锅又是生火,忙得灰头土脸才将灶间整出个样子,孰料这人还怨言相对,临清气得眼睛都红了。
从前弹琴调弦的日子,他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道多宝贝这双手,如今为了这厢榆木脑壳,指甲都藏了灰,那油垢粘在指尖,怎么也洗不掉,苦心为他做一顿吃食,得不到一句感激就罢了,还嫌式样单一,临清真恨不得收了那碗,半根面条也不要与他吃了去。
沈絮不知他心中曲折,犹自挑着面条慢悠悠唆着,清汤寡水的,虽不可口,但胜在饱腹。他也没再抱怨,悠哉悠哉吃完自己那碗,一抬眼,临清不知何时已经离席。
忍不住又感慨一番,这小倌儿阴晴不定,吃得慢一点,竟不等自己,真是不知礼数。
又想到自己还欠人三两银子,不由长叹一声,这债何时能还完啊……
还完之后,自己又作何打算……
想来想去,结果没得到,反而把自己想困了,倚着炭火,昏昏欲睡。
朦胧之间,嘴里碎碎念,堂兄你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美梦还没开场,沈絮就被临清无情地叫醒,两人出了门,一前一后往镇里去。
谕旨有令,沈氏族人三代以内不得入城,不得入仕,不得入寺,实乃三不入。一干族人树倒猢狲散,担了罪的入了牢狱,旁系则一盘散沙,平日走得近的便结伴回某个家眷的老家安生,像沈絮这样父母双亡又无娶妻小妾跑个精光平日又独来独往的,自然只得流落到乡野之间自谋生路。
好在有临清,不然沈絮真打算做个乞丐,讨得一口吃一口,讨不到就饿死算了。
这想法没告诉过临清,不然又得遭一顿教训。
不得入城,便只好去镇里采办些家用。
为了省些花费,两人只能依赖一双腿步行前往。起先是房东带着他们来看房,七绕八绕到了这村里,两人光顾着听房东海吹,谁也没记路,如今要顺着来路返去镇上,两人都有些傻眼。田间纵横交错的小路犹如密匝的蛛网,完全看不出个头绪来。
大眼对小眼。
“这条。”沈絮道。
“这条。”临清指着另一条。
“不,这条有个坑,来的时候我跌了一跤的。”
“你分明是在刚出镇时跌的,莫诓我。”
沈絮摇头,“不不,就是这条,我有印象。我长你十岁,听我的罢。”
“虚长年岁不长脑,你指的那条分明是通向下游河道的。”
“你怎知这条是通往河道,你又未走过。”
“这路曲折向下,周围具为冻土,唯此一条泥土松软,可知常年有人经过此路去下游浣衣,带回的水将小路打湿所致。”
沈絮深吸一口气,决定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我好歹是你,呃,相公,你当听我的。”
方才伶牙俐齿的小公子不知为何顿时失了音,涨红了脸瞪他一眼,再不言语。
沈絮满意了,率先带路,“走吧。”
一路上,寒风凄切,阴云郁郁,偶尔寒鸦孤鸣,一派萧索肃杀。
沈絮在前头走得双股颤颤,抱着手埋着头,企图抵御肆虐的寒风。后头临清默不吭声,脸上一阵又一阵的发烫,脑中绮念乱飞,连路都顾不得看。
如此下场就是,半柱香后,两人站在河边,静听流水潺潺,相顾无言。
“这……”沈絮有些尴尬。
临清望他一眼,终于破功。
“让你听我的你不听!”
沈絮被吼得一抖,讪讪笑了笑,“嘿嘿。”
装傻也没用!这白走半晌的错,以为笑笑就可以掲过了?
和着午饭时的委屈,一股脑全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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