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钧一身铮铮傲骨,全身骨头咯吱作响,仍是抵抗不了这一指威势。薛孟庭怕他逞强,低声轻轻唤了一声“叶师弟”。
叶钧紧紧抿住唇,额上青筋突起,终是不再抵抗。
妖魔王比上次更强了。薛孟庭心里沉甸甸的,他和尚魁交过手,最了解不过。这代表妖魔王在恢复实力吗?一指威压便能如此,他全盛时该是如何惊人?
薛孟庭觉得一座大山压到了心头。
“不过是做个游戏,问你们几个问题,别慌。”尚魁安慰道,这才转向陈念,微微一笑:“你也坐。”
“不必。”陈念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像是没有受到什么压力。从薛孟庭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面上被沉沉的阴影覆盖。
“堂堂妖魔王,行事手段如同妇人,要打要杀,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薛孟庭一愣,皱了皱眉。熟悉陈念的人都知道,他说一句话要转三个弯,向来是话里暗藏机锋,何曾如此直白过?
尚魁也不由愣了一下。只是他反应过来后不禁朗笑出声:“还当你如何能忍,没想到他一来,你就忍不住了。”他上下打量,愈发开怀,“生气就要发怒,我妖魔一族可从来不知何为忍耐!你现在这个样子,总算有点我族风范了!”
说罢,扫了薛孟庭一眼。
薛孟庭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去看叶钧神色。却见叶钧面无表情,并无惊讶愤怒,略略放下心来。又去看陈念面庞,依旧看不清神色。
尚魁心情愉悦,手一挥,道:“那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不必。”陈念抬手打断他,忽而激射而出,直逼尚魁,“早就说过,你死、我活,先前废话,全不作数。”
尚魁轻飘飘一闪,便避过那凌厉的一击:“到底是小辈,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他悠悠一叹,俨然长辈姿态,“也罢,我便教教你,我辈妖魔该当如何行事!”
只见尚魁反手一勾,原本在数丈外的一棵合抱大树拔地而起,倏忽间便落入他掌心。他却头也不回,兜着那树干横扫过来,眼见陈念毫不避让,勾了勾唇角,猛地一拍,将整棵大树从陈念头顶罩下去。
“小念,避开!”
哪里会是一棵树这么简单!
陈念恍若未闻,变钩为掌,贴到树干的一瞬间感受到一股巨力自上灌下,原本完好的树干陡然炸开,裂开的一根根枝桠便如钢针般裂空而下。先是陈念脚下方寸土地寸寸崩裂,陈念被压往地下一尺有余,接着钢针一般的枝桠毫不留情射入陈念体内,当下便要血溅三尺!
然而树枝过后,却不见有一滴血流出来。原地“陈念”一晃,缓缓消散。原是残影,真人却去了何处?
“哪里来的那么多啰嗦!”尚魁身后一声厉斥,陈念遽然出现,右掌变拳,没有一点花样,只平平挥出,连灵力波动都没有。
忽然生变,尚魁不慌不忙,扭转身体,正好同时挥出一拳迎上陈念。
不见灵力波动,却闻地动山摇!
尚魁脚下深陷,一条裂缝蜿蜒远去,轰一声自相击处响起,比之雷鸣震响有过之而无不及!
尚魁大笑:“陈念,你怕甚么!”
不答,便再问:“陈念,你慌甚么!”
这厮到底在说什么!
薛孟庭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不知为何,心中忐忑起来。
尚魁复笑。
“你刚刚不是斩钉截铁义正词严?如今却怕了慌了,可怜,可怜!”
陈念一拳击中尚魁腹部,尚魁弹出去几丈,又飞回来横扫一腿,将陈念狠狠踢向远远一块巨石上,口中问道:“不过是问他几个问题,有什么不敢的?”
陈念受了这一腿,撞碎那块巨石后又向后飞了丈余,再撞断了几棵大树方才重重砸在地上,“砰”一声砸出一个大坑。
薛孟庭满腔怒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尚魁走过去一只手拎起陈念,随意地抛回此处,再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坑。
“小念——”
陈念一动不动地躺了半晌,方才挪了挪手指,呕出一大口血,染红一片土地,触目惊心。
他缓了一会,将哆嗦的手掌缩进袖子里,慢慢撑着身体起来。此时方能看见,他肩膀上皮肉绽开,一双臂膀已是血肉模糊,不成样子。
尚魁弹了弹胸腹处的灰尘,缓缓走过来,冷眼旁观。
陈念咽了口血沫,直起身体,拖着腿站起来,臂膀上的伤口正在愈合。伤得重了,愈合得变慢,但比之普通修士,还是快得骇人。
薛孟庭从喉咙里卡出几声嘶哑含糊的音节,刚刚动了动身体,便再次被尚魁一指:“坐。”
薛孟庭一僵,不能动作,张了张嘴,却发现话也说不出来。
“腿断了?”尚魁转向陈念,赞道,“伤成这样都能抵抗本座的威压,了不得。”
陈念不置可否,拖着腿朝他走过来。
薛孟庭终于看清,陈念的神情。
他浑身一震,僵着面孔看着陈念,有一种十分莫名的荒凉卷席了周身。
听不懂尚魁的话,不理解陈念突然的爆发,但他有眼睛,看得懂。
陈念拖着缓慢愈合的伤腿,右手臂的皮肉蠕动,渐渐覆住□□的森然白骨。
但他不在乎,身上的伤势太容易愈合了,他何必在乎呢?
前途已是昏黑无望,尚还背负千钧枷锁,却要走下去,冲过那片黑暗,走到另一边的明媚幸福里。
陈念知道,自己有力量,虽然还不够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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