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真这么说,夏子凌只有搀着他进入房中,端坐在床头陪他聊天。师父今天兴致很好,从两人相见说起,又聊了些从前一起走遍大江南北的趣事,师徒二人心下俱是有些感慨。来到大明朝已经快十五年了,人生有几个十五年可活?夏子凌忽然觉得现世的生活离他越来越遥远,仿佛只是一个梦一般。究竟现世是梦,还是如今是梦,竟然有些让人无法辨别。
“为师就要去了,伯嘉,今后的路你可得步步小心啊。”戊真忽然转了话锋,夏子凌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戊真今日的重点。
“师父莫要这么说,马上就过年了,怎么也得吃顿年夜饭再走吧。”戊真与其他修道之人炼丹求长生不老不同,他从来不避讳死亡,是以夏子凌说话也很随意。
“为师是修道之人,看破红尘,哪像你这样贪恋口|欲,吃与不吃,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
“那你就不能陪我吃完年夜饭再走吗?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这年也别过了。”
“你这小混蛋,”戊真笑骂了一句,“生死之事,哪由得个人,为师只能尽量。不过,有件事情,我还是先和你交代了的好。”
“什么事?”戊真神情谨慎,夏子凌也赶忙正襟危坐,聆听他接下来的话。
“你不是属于这里的人,我也知道你心心念念想着回去,为师曾经跟你说过想要回去,必须辅佐蜀王登基,但这其中的真假,为师也不能确定,”戊真顿了顿,说得有些犹豫,“如果你想探明真相,那么一切……”
戊真说到这里,突然喉咙里跟卡了一物一般,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他只来得及艰难地抬手,指了指西南方,而后便阖眼垂下了手。
“师父……师父!”夏子凌嘶声吼到。这是什么意思?是泄露天机的惩罚?还是有什么不可控力?师父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的就突然不行了?
然而夏子凌的嘶吼和悲伤无力回天,刚才还讨论着太子快要不行了,没想到这厢戊真却是先他一步而去了。
意外之祸
东宫的噩耗来得很快,大年初八夜里,太子朱标便薨了。(2)然而夏子凌没有闲暇时间去管太子薨不薨的,光是料理师父的后事就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了。
虽然戊真生前曾说过,道家之人一死皆空,但他也不可能把师父的尸身投到河里喂鱼就算了。操办后事,其实是活着的人缅怀先人的一种方式。这一刻,他与洪武帝两人,虽然一人是黑发人送白发人、一人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却同是品尝着失去至亲的悲痛。
幸好,老人辞世,自古便是白喜一桩,除了师父逝世前的行径有些蹊跷,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夏子凌倒也不算特别悲痛。况且,沐晟也一同回京了,在他和彭齐的帮忙下,师父的丧事到了大年初十便料理得差不多了。
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与朱椿约定的初十回到中都自然不可能了。不过……想来蜀王也不甚在意吧。
远在三百多公里外的中都凤阳——
朱椿不在意才怪!说好初十回来,到了那天并未见到夏子凌的身影,朱椿没放在心上。毕竟车马劳顿的,路上因为什么小事耽搁了也极有可能。但是到了正月十四那天,还没有见到夏子凌的身影,朱椿开始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了。
有什么事情也不能耽搁了四天这么久吧?
十四那天晚上,朱椿做了一个不详的梦——
正月十五,中都虽然不似南京那么繁华,却也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气迎接元宵佳节。
朱椿与三位王弟相携在城中赏灯。灯火阑珊之处,忽然见一个身着青衣直缀的背影。
朱椿略带怒意地冲过去,质问道:“夏子凌,你回来了怎的不来拜见本王!”
“王公子,你认错人了,我是岚清。”回过头来的人赫然是那日有一面之缘的岚清。
刚刚明明看着是夏子凌,怎么一过去就变了人?朱椿瞬间愣住了。
然而,岚清显然还不准备放过朱椿,他接下来的话更加让人惊悚,“夏子凌不是死了吗?”
“你胡说!他好好的,怎么可能……”朱椿惊恐地嘶吼出声,却难以脱口说出“死”这个字眼。
“本来就死了呀,”岚清笑着指了指朱椿身后,“看,他不是在你后面吗?”
朱椿猛一回头,果然见夏子凌头发披散,满脸是血地站在自己身后。这还不说,他身边还站着一脸血的父皇、母后,还有大哥朱标等人。
“啊!”朱椿大叫一声,冷汗涔涔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之色,应当还是午夜时分,然而这么一个恶梦之后,朱椿却没了一丝睡意,在床上一直呆坐到天明。
这个梦境预示着什么?不详而真实感十足的梦境,一定是与他亲近的某个人出事了。会是夏子凌吗?不不不,不会是他,他年富力强还满肚子坏水,谁能奈何得了他!
然而,想起夏子凌曾在自己面前许下的那些效忠的言论——“誓死追随”、“鞠躬精粹,死而后已”、“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没有一句不和“死”扯上关系。朱椿此刻对古人发明的那些誓死效忠的言论讨厌透了,为什么忠于一个人,就非“死”不可呢?
无论如何,这个梦境之后,朱椿始终心里七上八下的。第二日一早,他便找来了张守和朱桂。
“收拾下东西,我要返京一趟。”
“王爷,不可!”
“哥,你疯了!”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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