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显很少打架,但这不表明他不擅长打架。之前杨淮放对岳建益介绍他会搏击散打的话也并非尽是作伪。只是当时说出那些话来的杨淮放没有想到程显这么能打,故等到他跟妈妈桑两个匆匆赶来时,地上已经歪倒了一票孙惟的人,程显还拎着个皮椅子噗噗地往两个企图爬起来的人身上砸。要不是杨淮放连声喝止,冷着张脸的程显估计能像剁肉似地再剁几下,把人剁烂了也说不定。
至今程显都不清楚这事后来是如何解决的,他唯一记得的就是当时妈妈桑说了句什么,好几个小弟模样的人就上前来,把地上躺着的人半抬半扶了下去。等人走干净了,池子里的客人也吓跑了一大半,杨胖子却突然笑容满面地上来猛拍他的的背,连声道“好!好!好!”
程显没什么反应。他一个对几个,身上没少挨,那会儿眼睛正肿的只剩半条缝,望出去的视野里尽是昏蒙蒙的红。尽管如此,于那片蒙蒙的红中,他还是捕捉到两个人,确切地说只有一个,一个穿雪白衫裤的背的身影。那时妈妈桑正把那舞小姐母子俩叫着,两个人跟在妈妈桑后面离开。舞小姐牵着自己的儿子,两个人同时回头望着程显的方向。舞小姐望过来的眼神被程显忽略了,在满厅魑魅魍魉似的影子里,他只看见了那抹雪白,那个清怯的小犬样儿的目光。那个雪白的小身影背着包上还挂着个小水壶,随着小身影的走动而那么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四、
从那之后,发生了若干变化,最明显的一个就是孙惟的人再也不来招惹程显。即便大家同在“新世界”看场子,也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那些人只要看到程显在,一个个扭头就走,绝无半点拖拉。
对此情景,杨淮放见一次笑一次,每每拍着程显的肩头,说他是“鲁提辖”,又对妈妈桑说,“岳将军听说了这小子的本事,欢喜的不得了,说要来亲自见见这小子呢!”
妈妈桑跟着笑笑,人前并没有什么话,倒是私下里拉住程显,提醒他“小心使得万年船”,又告诉他“岳将军是个倒插门的,很多事也无可奈何。我们这些小民很多时候要学会自己保全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注视着远方。
自然,妈妈桑自己就不是个简单的人,跟杨淮放不一样的不简单。从相貌上看,妈妈桑长得颇像以前港剧里的女人,一水儿侧梳的大波浪,眼圈画得很黑,嘴唇涂得很红。
听杨胖子说,妈妈桑真的姓桑,全名叫做“桑梓”。“知道桑梓是什么意思吗?”杨淮放像是语文老师一般问程显。
程显对他摇头。
“桑梓就是故乡的意思,故乡啊!——”杨胖子带上了感情地长叹。
妈妈桑是北方人,据说以前是工厂女工,下岗后找不到生计,跑到这南方小城来做这最原始的营生。她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没事的时候,会翻出张照片来看。照片上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还有她自己。三四年前,桑梓回了趟老家,约莫是儿子不认她了,那男人也另找了个女人过日子,见她回来,说正好,要跟她离婚。这事儿搁谁身上都要闹要发疯吧?妈妈桑就没有。她三下五除二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当场烧了那张照片,拎着包就跑了回来,继续在“新世界”当她的妈妈桑。回来后也没什么变化,仍时不时地翻出东西来看,只是看的不再是那张全家福照片,而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好几次手底下的姑娘有跟客人假戏真做的意思,跑来跟桑梓道别,充满了即将上岸的欢喜和惶恐。桑梓总是什么也不说,结清了工资之后,对她们挥挥手。偶尔杨淮放在一旁见了,会冲那些姑娘们笑:“以后记得请我喝喜酒啊!”姑娘们听了,心情就会好很多。——杨胖子人缘不错,不是没有道理的。
“何必呢!说些好听的话也不费什么力气嘛!”等人走了,杨淮放对妈妈桑这样说。
妈妈桑的回答是:“端给你的是咖啡,你就不要在杯子里找啤酒。”
说到这儿,杨淮放“哈”一声,对程显道:“妈妈桑说的不错,可是你不能指望那些二十岁的小姑娘明白四十岁的人才会懂得的道理。尤其这几年好些个女大学生,家里不怎么缺钱也跑过来坐台,说是体验生活,还有人说这是女权主义,——来来来,我们来问问妈妈桑,什么是女权主义?”
那个时候桑梓正搀着个小男孩走近,她手尚未松开,小男孩就主动挣脱了她,叫着“程程!丢到一边,他奔上来往程显怀里拱,脑袋蹭来蹭去地,再接再厉地叫:“程程!”
杨淮放就笑:“小许文强来了!”
妈妈桑则抱肘站在边上,对程显道:“黎黎还在陪客人喝酒,稍晚些会过来。她让我晚上放你们两个的班,她想请你吃饭。”
杨胖子又是“哈”地一声笑,转头望着程显,一副欲言又止的滑稽神情。
这就是那次打架事件后的另一个变化。那位舞小姐——名字叫做张黎黎的,那回之后便仿佛不打不相识,隔三差五过来找程显,带着她刚上小学的儿子。
那个儿子便是岳骏声。只是那时谁也不知道他是岳建益的种,只当是哪个嫖`客一不小心,张黎黎自认倒霉而已。张黎黎管自家儿子叫“骏骏”,大家便也跟着叫“骏骏”。“新世界”的大人们虽说自身并不清白,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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