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裴云惜拎着两坛子酒主动去夏府找夏梦桥醉饮。夏梦桥得知他终是妥协,不由一叹:“云惜呀云惜,你明明淡泊名利看穿人情,却偏偏做不到无情无义,你明明可以没心没肺一走了之,却偏偏要被血亲绊住脚跟……你呀你……”
裴云惜已是喝得半醉,听不清他胡言乱语,直嚷嚷:“喝吧梦桥,来年若是还认得我这狐朋狗友便、便上京瞧上两眼,云惜不胜感激……哈哈哈……”
夏梦桥怒然道:“我们可是过命交情!谁敢欺负你?!我去揍他、揍他!……叫霍龄是吧……?哼哼……”
裴云惜一头雾水,茫然地抬头,“什么?梦桥?……揍谁?……”
然而院中只余喝醉的裴云惜与一扇洞开的大门。
第二日裴云惜在夏梦桥别院中醒来,一身酒臭。他寻不见夏梦桥便径自回府了。
府中悄无声息,裴云惜也浑不在意,独自洗漱更衣,从爨间取了两坛陈酿,一个人去了九曜山。
他还有一把琴未制完,方摒的教义便是从一而终,这琴谁接手,谁就做到底。若是他搁下这么好的木料去了京城,方摒还不气晕过去。
裴云惜眼眶浮肿着,自嘲地笑了笑,感到一阵酸胀。
身边飞奔过一辆马车,裴云惜低着头避让,他定是不会想到,这马车四角上还挂着流苏双喜结呢。
第九章
惜音打开大门看见站在门口拎着酒坛子的裴云惜时,一时怔愣,随即惊叫。
“师兄,你竟来了!”
裴云惜听他这口气,道:“怎地不想我来?”
惜音忙摇头否认道:“哪里呀师兄,师父正差我今日下山寻你呢。若你再不来,师父说就当没你这个徒儿……师兄你又是月余不见人影的,没酒没影,师父能不气吗?”
裴云惜苦笑着摇摇头,家中接二连三事故频出,他就算想来,也难以脱身,幸而方摒身边还有个小惜音,他才微微安心,否则他怎放得下年事渐高的方摒。
裴云惜又道:“师父这么急寻我?我去见他。”
惜音道:“哎师兄,你先别急嘛,师父这会儿有贵客呢,半月前浙南雁荡山的琴仙陆九骊陆老先生来信,说是要来探望师父,顺便开个琴谈。师父呢,也是久居寂寞呀,回信应允了,也打算邀几位临安城内的小友上山一聚。我一人定是忙不过来,师父就想等着你来,可你又迟迟不来……”
“好了,惜音,我这不来了?”裴云惜见他越说越是委屈埋怨,连声安抚他,“酒你先拿去给师父,他定是会喜欢的,我呢,便先去工坊制琴了。”
惜音捧过酒,点点头:“也行,师兄你的琴搁在那儿就要起灰了,师父每次路过看见,就要将你狠狠责骂一番才罢休呢。”
裴云惜何尝不惦记那块好木,他这制琴人如此怠慢一块好木,真是天大的罪过。然而这一次,说不定是他最后一次制琴了。这把琴可能成为他的绝笔,成为最后的心血。
裴云惜进了工坊,没想到场景依然如故,他抱起才打磨了一遍,表面还带着毛刺的梧桐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后他坐下,又开始制琴。
一把好琴的制作工艺繁琐,琴身的打磨和雕刻尤为考验技艺,裴云惜聚精会神地拿着工刀细细地雕琢着,细密的汗珠时不时从他的鬓角滑落,然而他浑然不觉,一心一意地注视着眼前的木料。
忽然,他的手一松,工刀哐啷一声砸在了地上,裴云惜愣住了,心里没来由生出一种苦涩的惆怅,呵……傻瓜,居然害怕起来,竟害怕离开这里,怕永无相见。
裴云惜你这个懦夫。
然而前方大厅里,谈话的氛围却是热络,方摒与陆九骊多年未见,畅谈许久。身边围坐着一干爱琴人士,个个年轻有为,谈笑自如。
惜音从门口经过,方摒眼尖地瞧见了他手里的酒坛子,喊住他:“惜音,手中拿的何物?”
惜音一抖,没想到师父会叫住自己,遂停下恭敬禀告道:“师父,是师兄送来的陈酿。”
方摒诧异道:“你师兄上山了?”
“是的,师父,师兄现在后边工坊制琴呢。”
方摒哼了一声,不满道:“他倒这时记起要来了,良心还剩了一点点。”
陆九骊捋了捋胡须道:“可是惜琴小友?”
方摒道:“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儿。”
陆九骊当年来九曜山见过裴云惜,那时裴云惜年纪尚小,却琴艺不俗,陆九骊对他青眼有加,方摒那时还十分自豪,岂料没几年自己那不肖徒弟就下山去了,帮衬裴家那起起落落的家业,唉,气煞他也。
坐在一旁久未出声的薄肃静静地听着方摒与陆九骊谈论裴云惜,心内一时激荡,他想起昨日在街上遇见裴云惜,瞧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日头下,只是擦身一瞥,薄肃便无法抹去他的身影,他对他是好奇的。那个人,和他想的实在不同。他是琴中好手,却几番推诿,极其低调。他又愿意随他大哥来戴府巴结,唯唯诺诺。一边清高孑然,一边谄媚俗世,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他呢?
薄肃正想着,方摒突然出声道:“薄公子,实不相瞒,你的那块梧桐木我交给了徒儿惜琴,由他来接手制作,不知你意下如何?”
薄肃眼睛一亮,道:“他?”
方摒点点头,道:“我那徒儿虽顽劣,但制琴的手艺已不下于我,若是薄公子信得过……”
“自然。”薄肃未等方摒说完,便认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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