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什么都亲力亲为,压根不需要他的三郎,那女娃娃年幼懵懂,五味忙着开盒子找点心,又哄着她帮忙给抹了点药膏。
女人这时候才同楚衡攀谈了起来。
女人自称江羌,屈支国人。幼年时遭逢变故,被汉人养父从屈支带走,一路东行来到大延。之后便在大延燕都落脚,这次来扬州是因听说了扬州地动,想来看看住在扬州的好友是否相安无事。
被五味抱在腿上喂点心的,是她的女儿,随母姓,但单一个离。江羌说,是“离离原上草”的离。
楚衡把伤药放在了桌上,江羌有些迟疑,半晌低声说了谢谢,而后卷起袖子,自己为自己上药。
楚衡只随意地看了一眼她的胳膊。
白皙的胳膊上,那长长一刀,哪里是惊马时的撞伤,分明就是被刀割开的口子。
只是有的事,他却不打算细问。
等马车进了扬州城,江羌母女俩很快就在一处民居前下了车。
分别前,江羌喊住楚衡,递上一支步摇:“楚郎来日去燕都,若是需要什么帮助,可拿着这支步摇到江苑寻奴家。”
她说完话,并不停留,牵着女儿的手转身敲响了民居的门。
直到那扇门打开,江羌母女二人被人迎进门内,楚衡这才扣响车壁。马车重新起步,不紧不慢进了平津胡同。
楚家的小厮如今不敢不认识楚衡,见人回来,忙躬身把人引领进门。
还未走到西厢房,楚管事半路出来将人拦住,直接带着楚衡拐了几拐,进了楚大富的书房。
楚家只出了楚衡一个擅长读书的,楚大富和长子楚雍都耐不下性子读书识字。可父子二人的院子里,都各自设了一间书房,摆了些书,当做脸面。
楚衡进了书房,见楚大富端坐其中,滚圆的脸庞上添了几分心烦意乱,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正待行礼,一个茶盏径直砸了过来,楚大富声如雷鸣:“孽畜,跪下!”
第21章 【贰壹】家非家
孽畜你大爷!
楚衡听到这声骂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要张口骂回去,神光一闪,蓦地压住火气。
古人重孝,一个“孝”字就足够压死他的,他还不至于为了声骂叫人架起来批判。
书房里除了父子俩,只站了个娇俏的丫鬟,看着像是用来红袖添香的,可这会儿脸色也有些发白,低着头不敢去打量他们。
楚衡收回目光,微微低头:“阿爹息怒。”他看了看砸在脚边的茶盏,靠着楚三郎的那点记忆,辨认出是别人特地淘来送给楚大富的上品后,不慌不忙劝道,“阿爹砸了这茶盏,就算阿爹不心疼,叫阿娘知道了,怕也要心疼上一阵。”
楚大富这回也认出了自己失手砸出去的茶盏是哪一个了,顿时心疼的不行,抚着胸口喘气:“你个孽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还……竟然还敢巧言令色!”
一想到之前一段时间门可罗雀的米行,楚大富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再看底下明明是跪着,可低着头,叫他看不清脸上神情的庶子,楚大富越发觉得心口疼。
“你说说,你说说赵世子带回来的那些粮食是怎么回事?”
“别装哑巴!世子他只去了一趟别云山庄,回来就带了那么多粮食,不是从你手里买的,还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楚衡行了个礼,虽是跪在地上,可端端正正不卑不亢:“阿爹,那些粮食的确是从儿的庄子上拉走的。”
“孽畜!你知不知道,你那些粮食坏了整个扬州城的生意!”楚大富的神色有些难看,“你简直愚笨!读书读傻了不成!”
楚衡从善如流地应了声:“儿不知阿爹的意思。天灾过后,百姓的日子尚且还未恢复从前,何来的生意?既是生意,又何来的抬价?一斗米,过去十五文,地动之后一百五十文,一斤盐过去四十文,后来四百文。阿爹,这不是生意,这是趁火打劫。”
楚大富怔了一下,倒抽口气,气得差点又把手边的茶盏砸了过去。还是丫鬟手脚利落,将杯子往身前一揽,躲过一劫。
“你……你这孽畜……你……”
“世人常说,为富不仁。楚家是扬州城一代有名有姓的富户,如何能做这趁火打劫,为富不仁的勾当!况且,楚家这才卖的又不是新米,怎能一口气涨价百倍!受了灾的百姓如何吃得起米粮,如何在熬过天灾后,再熬过不能裹腹的日子!”
楚衡掷地有声,直听得楚大富额角青筋直跳。
楚衡不敢把他爹就这么活活气死,适时住了嘴。
从年初三到这会儿,也有半年多不曾见过楚大富,楚衡抬头看到他爹那张比脸盆还打的脸,再看他的神色和喘不上气来的样子,心里明白,他这便宜爹,多半是吃的东西太好太油腻,年纪一上来,得病了。
“阿爹要是身体不舒服,不如让儿号个脉?”
这头气才顺了一些,一听楚衡的话,楚大富顿时想起被号出个“房事不举”的女婿。再联想到自己近年来房事也不太行,楚大富越发觉得,不管这个庶子的本事如何,绝不能叫他给自己号脉。
“胡闹!小小年纪,不学着生意,成日学这些不着调的东西,这是打算将山庄耗干净了了不成。”
说起生意,就又想起被压下的粮价,楚大富头也疼了,心口也疼了,靠着椅背就张嘴喘粗气。
小丫鬟吓惨了,顾不上书房里还跪着人,丢下茶盏就往门外跑,边跑边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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