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不耐烦道:“看仔细了?这才是魔气。”
慕白辩无可辩,颓然坐倒在石凳上,喃喃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骗我?”
明渊问道:“那人究竟是谁?”
慕白叹了口气:“自打我记事起就和那人一起在荒山上修行,他是唯一陪伴我的人,教我识字读书,打坐吐纳。他自称是慕氏一族的族长,说我是慕氏这一代当中根骨最杰出的孩子,所以被选中完成封印上古魔物的使命,想不到这一切都是虚妄。”
明渊有些吃惊,“这么说来,你不仅见过他,还和他一起居住了近十年。”
慕白点头:“我十岁时被送到这里,此前一直同那人住在一处。”
明渊忙追问道:“那他究竟是何人?”
慕白却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其实,我早就应当觉察到事情不对了。初来这里的那几年,我整天一个人在溶洞中打坐练功,看守封印,很是寂寞,时常想念他,就想着画一幅他的画像放在身边,也能时时看着,不料提笔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容貌。”
明渊讶然道:“这人倒是心思缜密,明明你已落在他的掌握之中,仍是半点儿也不托大,竟是早就用法子模糊掉你于他相貌的记忆。不过没关系,能吸纳灵气的宝物万中无一,既然冰玉葫芦在我们手上,他也就不能再用此法榨取你们慕家人的灵气,而且只要他还想得回宝物,就得另想办法主动来取,我们只需守株待兔就成了。”
这下子轮到慕白讶然了:“我们?”
明渊笑道:“没错,这里你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不如随我一同离开此处。”
慕白茫然地抬起头,喃喃重复道:“离开……此处……”
他人生的前十年在一座孤山上苦修道法,后十年则被困在这个小镇上,对于外面的世界全不了解,突然见听说要离开熟悉的环境去往别处,不由得心生恐惧惶惑。
明渊看慕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心下一软,柔声说道:“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只看同一种风景,过同一样生活有怎能尽兴?这天下间的钟灵毓秀,繁华美妙,是你想都想不出的,必是得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能心有所悟,只一味困守这里又能有什么进境?”
慕白苦笑一声:“进境?我还求什么进境?从前我眼见镇上村民父慈子孝、夫妻和满,虽心中艳羡,可每每思及自己如此孑然一身、天不假年都是为着守护人世间这种种美好,却也觉着值得,可……可没成想,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明渊见他面露凄苦之色,身周隐隐浮现黑气,知他是生出了心魔,立时朗声道:“舍己一身只为天下苍生,这确是你之本心无疑,无关成败,不论真伪,求仁得仁,哪里是自欺欺人呢?”
最后两句话出口时,他着意用了罡气,可谓字字如暮鼓晨钟,直入人心,慕白原本摇曳的心神瞬间归位,喃喃道:“你说的不错,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明渊见他已想通了,微微一笑道:“行于世间,诚于心即可,无需太过纠结。你于这溶洞中蹉跎十载,难道后半生就不想出去走走吗?”
慕白其实也想出去看看这个花花世界,犹豫着问道:“可那些村民又该怎么办?我走了他们岂不是要任由妖怪欺凌?”
明渊心中暗骂慕白婆妈,可他既已决定要将慕白带走,就不会半途而废,想了想后耐着性子说道:“你可知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鱼的道理?”
慕白点点头:“自然知道。意思就是给人鱼吃,不如教人如何打渔更能解决问题。”
“正是如此,”明渊连忙接着说道,“每每有妖物为祸乡里,你总挺身而出将妖物赶走,此举确实救了一些人的性命。可你救得了一回两回,救得了他们生生世世、子子孙孙吗?”
他见慕白神情微变,又继续说道:“你留在此处不走只会令那些村民们愈发依赖于你,不肯自己动手对付妖怪,保卫家园。长此以往,他们胸中也就再无锐气,一见到妖物除了哭喊求饶就什么也不会了。”
“你的意思是,我这些年来非但没能帮他们,反而是害了他们?”慕白不通世事,竟糊里糊涂地被明渊的一番话绕了进去——封魔一事是假的,冰玉葫芦里根本没有什么上古魔物,他自以为在拯救苍生,谁知不过是一场笑话,难道自己为民除妖也是错的吗?他一时间只觉着自己一事无成,虚度半生,神情落寞非常。
“也不能这么说,”明渊瞥了一眼慕白,见他嘴唇紧抿,双目无神,便转了话锋:“帮你肯定是帮了,只是用错了法子。你不是有本讲修道的书吗?索性直接留给那些村民,若是镇子上人人修行,何愁不能击退妖物?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慕白垂头想了好一会儿,直到明渊的耐性几乎耗尽,这才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过去种种已死,自今日起,我便要重新为自己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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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狼尸和狼藉一片的街道,村民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怎么才能把那位厉害的黑衣修士留下。
“看着没?看着没?那人可要比慕白厉害多了,一伸手就在狼妖的胸口掏了个大洞,要是他能留下来,咱们可就再也用不着提心吊胆了!”
“可那人却不是那么好留的,没听见他说要供奉吗?修道之人竟然还要供奉,真是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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