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六只觉得这人好生眼熟,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正思量着,脚底一滑,险些没从墙头上翻下去。
白衣男子闻声走到墙下,伸长了脖子朝墙头张望。张老六往暗处移了半分,学了几声猫叫,白衣男子沉吟半晌,微微一笑:“好猫儿,你须得好好躲藏,隔壁赵婶儿今日从市集里牵了只烈犬,待会儿吃饱喝足了就要出来撒欢儿了,若是让他碰见猫儿不定要如何把玩呢!”
话音刚落,院里便传来几声犬吠。张老六心道不妙,他这厮天不怕地不怕,山里头什么毒蛇猛兽不曾遇过,但独独怕那疯狗!
那说来便是一段往事了,张老六儿时总被地主家的胖儿子柳云溪欺凌玩弄。那柳胖子养了六条猎犬,每每他想出逃,总能循着气味儿把他给追回来,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痛哭流涕,逗得那胖子咯咯直乐呵。后来柳胖子进京赶考,那六条猎犬被关了起来,他这才找着时机奔逃出去。
他上山拜师练了一身武艺,师成之后便下山谋了个官差,在那衙门里当狱卒。那日,听闻衙门换了老爷,他也不曾多想,只照常干好自己的那份差事。哪曾想那知县老爷说有事要寻他,让他放下手中差事,梳洗干净去书房里等着。
张老六心想,这些个官老爷总有些怪毛病,有的下马时不踩石墩,非得踩着人背下马;有的好斗蛐蛐儿,为了条虫子能一掷千金……都是些他这个山野村夫万万无法理解的怪癖。这位新来的官老爷好洁净还算不得毛病,但非得要自己也捯拾个利索再去见他,也真是奇了怪了。
没办法,谁叫自己在人家手下当差呢?老爷说什么便得照着吩咐去办。他回家中取了套换洗衣衫,跳进附近的河塘之中,上下搓洗身体。
别看张老六如今糙得很,当年他可是方圆十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一对剑眉修长浓密,眼里似有皓月星辰,乌黑的长发如瀑及腰,常年练武的身子十分结实,宽肩细腰,凹凸有致,活脱脱如画中走出的人儿一般。
河边几名男子也正梳洗着,见他生得这般俊朗,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张老六自练得一身武艺过后,便去了当初在地主家受的那股窝囊气,脾气性子皆是烈了许多。见那几人色眯眯地盯着他,正欲发作,却听得池中扑通一声巨响,河面炸开一波水浪。
众人被这巨浪惊得皆往后退了几步,张老六心生疑惑,忽从脚底钻出一个大肉球,挡在自己身前,大声喝道:“非礼勿视!”
“呿!你是何人,我们看谁,关你何事?”一人见说话的是个面生的胖子,不想在张老六面前失了胆色,便喝问道。
“我是他相公。”胖子一本正经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寂静,连张老六都一时没缓过来。胖子依旧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过了半晌,人群中爆出疯狂的笑声,张老六涨红了脸,气得把那胖子推到岸边,正欲出拳,发现那胖子居然是柳云溪!
柳云溪一脸委屈:“六儿……”
张老六一脸震惊:“……”
震惊过后,张老六怒不可遏地给了他重重一拳,扯过放在岸边的衣衫,穿上之后匆匆离去,任身后那人哀声连连,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怎么是他?他为何会出现在县里?自己明明躲得远远的了,他为何又阴魂不散?
虽然今日已不同以往,自己再也不是当日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搓扁揉圆的张老六了,但见到那张面目可憎的肥脸,他还是不由得心生胆寒。那挥之不去的犬吠声,那些污言秽语,那些拳打脚踢,那无数个以泪洗面的日日夜夜……三年了,他好不容易从柳云溪的阴影里脱逃出来,如今他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是上天在捉弄他吗?
像是要应了他的心声一般,天边打了几个响雷,哗啦啦地下起暴雨来。张老六淋了一身雨,糊了满靴泥泞,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衙门里,一屁股坐到书房门口,抱着头思索着来龙去脉。
“张老六,还不进去,老爷在房内等你呢!”
张老六抬头一看,是衙门里的师爷,见他这般狼狈微微蹙眉。
“师爷,这新来的知县爷姓甚名谁?”
他心中已经猜得七八分,多问一句,只盼是自己判断有误。
“姓柳,名云溪,新科探花。”
空中一道电闪雷鸣,恰如张老六此时心境。他登时气血翻涌,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咬牙切齿地想着,干脆跟这柳胖子玉石俱焚算了。
心下正权衡一二,房内突然又传来一声巨响。
师爷赶忙推开房门,张老六也跟着冲了进去,只见那柳云溪倒在地上半昏半醒,嘴上不住地叨叨着:“六儿,六儿。”
师爷瞥了张老六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句:“色令智昏。”
“昏、昏你个头!还不快去请郎中!”张老六粗声喝道,说着把柳云溪扛到肩上,喘着气把他带到了隔壁卧房的床上。
“死胖子,胖死你得了!”张老六探了探柳云溪的额头,知道他烧得厉害,正欲转身叫丫鬟烧些热水,却被柳云溪一把抓住了手。
这柳胖子脸上被他揍得青红相间,又因为他淋雨发了高烧,手劲这般重是怕自己逃了责罚吗?哼!他张老六是恨死了这胖子,但他行事坦坦荡荡,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放心,我不跑!”
张老六这话说完,柳云溪这才把手松开,正欲离开时听得他在恍惚间嘟囔道:
“六儿……生是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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