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忧郁的小模样。”夏末回头瞥了他几眼,突然笑一声,贼兮兮地说,“看施主眉间锁着春山,眼角含着闲恨,定然是灵台存了冤孽。说吧,看上哪一山的妖精了?瞧着不像是宗珊啊?”
小舟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想把夏末从石头上一脚踹进水里去。
夏末在那边大笑,“其实这样也好,你心里知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已经很久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为什么?”小舟问他。
“怎么说呢?”夏末犯难地用一只手抓了一把头发,似乎想抓住思维的尾巴,把它理顺起来。“大概是太顺了吧。我考上了大学以后,立刻就有出国的机会,我就出去了。本科毕业之前,这边和国外有个合作项目,我就在项目里跟着老师和他在国外的师弟干活,项目时间跨度很长,等结项的时候我博士论文都出来了。这中间我什么都没有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博士学位都到手了。”
“这不是说出来很欠揍的人生吗?”小舟还想着报复他。
“是么?”夏末反问了一句,面朝着湖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到最近回来工作了,才想到我根本就没考虑过这辈子究竟想干什么。没有目标,没有奔头。但是这话没法跟别人说,博士都毕业了才想自己本来不想做学术,不是太搞笑了吗?”
小舟想到了梁澜最近一直在跟夏末谈,夏末却避而不谈的事。“你打算去公司谋个职位吗?”
“啊哈哈,梁澜说的那事。”夏末说,“我觉得那也不是我想要的。但是虚岁都28了还说这话,太丢人现眼了,这话怎么能跟女人聊。”
“没什么丢人现眼的,我想象不出来你在实验室里的样子,也想不出你在公司车间的样子。”小舟干脆地说,“我只能想象出你在海里游泳,开着越野在山路上狂飚,还有满山骑自行车的样子。”
夏末大笑起来,转头看见小舟正看着他,面无表情,却眼神明亮。
“但是你还是为申请项目的事四处奔走。”小舟说,“就算不喜欢干的事,也不小心就认了真,所以得到的就多。得到的多了,舍弃就不容易了。要是你到了大学之后只是随便读一读,早就有别的目标了。”
夏末从小舟的脸上转开视线,他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就会被小舟的眼睛吸引住,移开视线越来越难。小舟比他想象得还要好,当年只是漂亮可爱,现在却越来越光彩夺目。
“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跟老师谈好要回学校工作之后,他就突然去世了。我回来以后才渐渐知道实验室完全是一团乱,现任院长跟老师是政敌,积怨很深。”
一阵风吹进山谷,树林摇曳,响起海涛一般的声音,水面涌起细细的波纹。
夏末停了停,“项目不断被审核资金问题,根本就是被人整,那群书呆子应对不了这种事,项目基金被学校想方设法抽走。所以什么都没有了,根本就没有项目,我回来这件事就像个笑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小舟静静地站着,没料到夏末会跟他谈心,他甚至一直没想到夏末也会有烦恼。
夏末看了小舟一眼,大概以为自己让孩子烦恼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工作。既然有规则,只要弄清楚了,总是可以利用规则运转起来。什么事都是这样,没什么是完全不可能的。老师的人脉都在,师兄们只是不会利用。所以我只是……”
夏末犹豫了一下,小舟看出来夏末不善于向别人倾诉,多半他从前根本不跟人说自己的事。夏末看了一会水面,突然吐了口气,像是喷出胸口积压的沉闷之气。“我只是厌恶这种事。人都已经死了,他已经胜得不能再胜了,还有什么可争的?死都死了,那个混账东西还不肯放过。每次看到他的嘴脸,我就……无法理解吧。”
夏末望着水面,神情嫌憎。
“你喜欢读历史书吗?”小舟静了一会,突然问他。
“一般。”夏末回答他,“写得戏剧性的历史还可以。”
“戏剧性……”小舟嘟囔了一句,“没有比历史本身更戏剧性的了。你听过楚国吴起的故事吗?”
“我只听说过有个楚王特别好色,就喜欢腰细的。”夏末说。
“楚国芈疑做国主的时候,重用一个叫吴起的人。”小舟说,夏末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连忙举起双手,打断夏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吴起不是因为腰细才得宠的。”
夏末朝小舟竖起大拇指,他弟弟果然不是一般的聪明。
“这个吴起是个改革派,你也知道历史书上改革派的下场都是一样的,老国主一死,他们都是要被贵族做掉的。”小舟慢慢地说。“楚国的贵戚只等老国主咽了气,就迫不及待地动手。吴起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跑进灵堂,趴在老国主的遗体边上。那些贵戚可能是太傲慢,也可能是急着让吴起死,又或者是陶醉在群体暴动里太亢奋了,总之向着吴起就是一通乱箭齐射,当然国主的遗体也不能幸免。结果吴起当然是死了,但是国主的儿子恼恨父亲的遗体被亵渎,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诛杀所有射他老爹的人,一口气杀了七十多家。”
夏末听了进去,小舟的语气沉静,他忽然想起那天小舟在麦克风后醇厚温柔的音色。
“我想这个故事最惊悚的部分就在于,一般人认为死了就一了百了,没什么可争的了。可是政客即便在临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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