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阴时晴的天气总是变幻不定,可于此间的草木山水,在人们的眼中却是无甚变化的风景。淋淋的雨珠像是给树叶度了一层蜡,倒是没能让它折射了光彩,反而加重了那抹浓绿,有了令人不太舒服的墨泽。苏家敛葬一向从简,当然十年前那一次也是不得不俭,尽管守丧只有一天一夜且并没有向外发帖,前往吊唁的人大多是苏晴的同事或者下属,但入土这天,l市头脑稍稍灵光些的各路龙蛇均闻风而动,他们自然不会把生活当成过家家,十年前碍于各方各面的阻力或顾忌不能出面往那抹冷清色彩里添上一笔两划,十年后的今天却是三十年河东河西,不论心里作如何想,都要捏着鼻子凑一凑人场。苏家大伯母的确不值得他们兴师动众,可苏门这位公子却是实打实的一尊煞神,能缓一缓局面结一结香火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苏辛不好直接出面与这些手中均握有相当能量的人物虚与委蛇,杨颜邺恰巧代劳,没能达成与苏辛面前走一遭的意愿,这些最为精明的投机者也不尴尬,杨颜邺的背后是谁他们很清楚,苏辛的不冷不热反倒令其安心,若真是上演一场尊老爱幼一笑泯恩仇的戏码才最为诡异,到了他们这个层面,虚伪与否只是一种看人下菜碟的调味品,反常的正常才更是令人胆战心惊。
一切顺利进行妥当,苏晴只是跪在墓前,孝衣宽松,垂下的孝冒遮掩住发丝,看不清低垂的面容。张宏佳欲言又止,深深看了一眼第二次见面的杨家少爷,转身离去。张黄花抱了抱苏晴,尽管知晓从始至终站在那里的苏辛从未将目光投注向她,有些黯然地从苏辛身边走过,默默追上了他的哥哥。杨颜邺不知不觉走远了一些,似乎是刻意给留下的二人辟了些空间。
苏晴的眼眶俨然一圈浮肿,白眼球上血丝密布,不肯顺从苏辛的腕力起身,只是这么倔强地盯着膝下的黄土,似乎连动都不想动。苏辛伏低身子,习惯性地将苏辛的耳发理顺,不再迁就此时处于精神崩溃边缘的苏晴,半强迫性地将其抱起,左手微弯环绕,止住怀里人的不停挣扎,稳步离去。百米之后,苏辛停了一停,看着杨颜邺摆了摆手又向回走去,便不再理会,继续前行。
一位有些年纪却颇有韵味的丰盈少妇站在墓碑前,瞧着上面的名字嘴角凄婉,若是张黄花还未离开,一定能够认出这位洛吧三楼的妖娆经理。她穿了件不怎么方便弯腰低身的黑色低叉旗袍,将手中产自波尔多酒庄的小众干红的瓶塞启开,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有些笨拙地跪低了身子。她是眼前这位已经躺下了田琳一手提携起来的乡下妹子,她在田琳的帮助下见识且熟透了所谓大城市灯红酒绿的黄筹交错,她也承认是在田琳的资助下才为山里的养母送了终,令她那个特别有出息的弟弟得以在上海立住了脚跟,她在这位她称呼为田姐的授意下爬进了洛吧,她很听话,愿意穿梭其间留心着田姐要她注意的一切,她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借此还上那个时候她认为已经顶天了的恩情。可在田姐最后传给她消息时,她退缩了,她把手里那份厚达两百多页的资料交给了洛吧的大老板,然后她成了王家一小部分核心圈子里的心腹,她拿了洛吧的股份,她也成了其间的小幕后之一,最重要的是,她认为她有钱了。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还是认为她是有骨气的,她认为田姐想要借着她的辛劳扳倒王世襄是一种非常不理智的行为。她看到大老板的床柜里根本不屑装进保险箱的金条,他看到那些天天在新闻里出现的所谓政要在大老板面前阿谀奉承,她看到她自己是那么的渺小,然后她想,她要变了,要变得有骨气。
所以她断绝了过往,即便是知道了田姐家破人亡的下场后。她爬上了大老板的床,而不是像田姐所说让大老板爬上她的床,她认为这样子她可以爬得更快,走得更远。所以她根本不是田琳对苏辛所说的不清楚是黑是白的棋子,而是早在最初,她便已然变了颜色。
王家败了,可她并没有什么损失,如果她愿意,她甚至可以重开一间洛吧。田琳死了,然后她的心卡了一卡,她觉得自己可以先把别的事情放一放,来这里送一送,但她仍是倔强地坚持,只是送一送,而不是愧疚。
可她还是发现,时隔十年再见,哪怕只是一座墓,她的心却不是她想象的那般硬,所以她觉得这杯酒应该跪着敬。
整理衣摆上的泥土,她准备离去,转身之后看到一个人,她当然认识,此次这种大事件,她自然清楚幕后的那个影子是苏家少爷的谁。她想像在俱乐部里同各色男人打交道一样的笑一笑,可她发觉自己额上流下的汗珠已经打湿了她饱满欲滴的红唇。
“杀人其实很简单,就像是你不过换了一个想法便杀了那么多的人一样。”
她柔媚的身体有了些僵硬。
“我家小弟的意思是想让你身死债销的,可田伯母说可以先看一下。“
她微微弯了弯腰肢,闭上了双眼,她清楚这个模样是她最具诱惑力的时候,尽管有些发抖。
“逝者最大,伯母说如果你还肯来弯腰敬一杯酒,低一低膝盖送送她,那么饶你一个富贵又何妨。”瞧着眼前这副凄婉的画面,杨颜邺好似突然添了丝反恶,没有将田伯母另一句稍显隐晦的话说出,只是有些默然道:“要往上爬,却何苦爬地这么恶心。”
转身大步离去,不再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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