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蕤一向爱多愁善感,作为养女,在养父母家里,日子过得不顺的时候,总会起一些心酸的感触,敏感而又倔强。
小的时候,要是和弟弟闹了一点小矛盾而被妈妈骂了,或者明明是他的东西,却什么都要给弟弟,他就会觉得难以忍受,这个时候,他多半会跑到镇子尾巴上的码头去,爬上那株据说有五百多年的老黄桷树,坐在上面,望着在黄昏中显得苍茫的远山。
他会不断地构想将他扔掉的亲生父母,那一天到底是怎么把他扔掉的。
他知道,那一天夜里在下雪。
他的母亲已经喂了他一个月的奶水,但是因为家中太穷,也许坐着月子,他的生母也没什么东西可吃,故而奶水不够,无法再喂饱他。
她和他的生父商量,必须将他扔掉才行,不然他在家里养着也只能饿死。
他们必定也是不舍得的,但最终依然决定扔掉他。
他的生母用那件本是她的破旧棉袄将他紧紧包裹住了,希望他不会在被人捡走之前冻死。
然后他的生父,在夜里抱着他离开了家,举着火把走了不知道多少山路,那天夜里还在下雪,他在风雪里一直跋涉着,一直到了镇上码头上,依依不舍地将他放进篮子里,把篮子放在了黄桷树下。
这棵经历了五百多年风雨的黄桷树,在大冬天里也不会落叶,它会熬到第二年春天时候才会飘落叶子换上新叶。
所以在那风雪之夜里,这棵枝繁叶茂的黄桷树下定然是没有雪的,又背着北风,当是比较温暖。
他的生父说不得还会蹲在树下陪着他一阵子,直到有人出现,他才飞快地躲开了,眼看着刘老太将他抱走。
他这才松了口气,一边踩着雪往家里走,一边抹眼泪。
苏蕤每每想起这些,总会更加难受。
特别是在小时候,这种难受涌上来,让他恨不得抛弃现在的养父母一家,跑回山里去和亲生父母吃糠咽野菜,也比在养父母家里吃大白米饭和肉包子来得好。
但是他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到底是在哪一座深山,故而他每次在心里想着要离开,离开的距离也最多是在码头的对岸河滩上。
苏蕤当时被刘老太抱到了苏家,苏家两口子高兴坏了。
苏蕤的爸爸叫苏建国,在当年那是烂大街的名字,镇上就有好几个叫建国的叔叔。妈妈叫石明兰,也没有什么特色。
苏建国是粮油站的工人,是接了老爷子的班而来的,而在苏蕤被抱到苏家时,爷爷奶奶便已经过世了,而苏建国也有了三十几岁。
石明老师,教语文。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而且也喜欢打扮,一度是镇上最漂亮的女人,不少小孩子十分羡慕苏蕤有个这般漂亮的妈妈。
苏蕤这繁复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妈妈起的,苏蕤的爸爸可没有这样的文艺细胞。
苏蕤到苏家的前两年,日子是过得十分好的。
不过苏蕤是从四岁起才记事,故而完全不记得最初父母将他当成心肝宝贝的事情。
他记事起,家里就有了弟弟。
在苏蕤被苏家收养的两年后,一直不能怀孕的石明兰突然检查出来怀了身孕,这可高兴坏了将近四十的两口子。
在次年,也就是苏蕤三岁的时候,石明兰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苏蕤在苏家的位置便变得尴尬起来了。
不过苏家养得起两个孩子,而且镇子就这么大,谁家怎么处事对待老人教养孩子的,整个镇子上的邻居们都看着,苏家不至于对苏蕤太差,而且苏家两口子也不是心肠坏的人,自然不会苛待苏蕤,但是,即使是亲生儿女,生了小儿子,也会将大女儿给少了关注,更何况大女儿只是养女。
其实苏蕤只在小时候很介意自己是养女,觉得自己是家中可有可无,或者更甚者是多余的存在。
长大之后,他便很少再想这件事了。
不少同学,家里有两个孩子的,老大都总觉得自己受委屈,觉得父母偏向小的,但是长大了,用比较公正的眼光来看,倒不会觉得父母做错了什么。
特别是在有些同学自己做了父母之后,再来回想当年事,大多不会再生出当年的那些委屈感。
当年苏蕤觉得委屈得天崩地陷了,如今看来,也只是觉得是件好笑的事情,仅仅如此而已。
苏蕤的弟弟比他小三岁,起名叫苏葳。
正好和苏蕤凑齐了葳蕤一词。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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