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草原上白昼日减,虽已过了辰时,别云峰前仍是漆黑一片,只有那天际微微有些泛白,起了雾,有些风,挂着露珠的青草地上,双双铁足踏碎了秋日清晨的宁静。
一声号角从那弥漫着的白雾中传出,肃杀而悲怆,接着便是一阵鼓点,起先只是是缓慢的敲击,点点滴滴有些断续,接着鼓声就变得愈发急促起来,犹如一碗黄豆落入滚烫的油锅。
细密的鼓点伴随着浓雾中透出的整齐的脚步声,一切都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战事将启,北风寒,天空中飞过一只晚归的寒鸦伴着它凄厉的嘶鸣。
忽然,天亮了,天边那朦胧的地平线上正缓缓升起一轮红日,将那些云霞染得通红,朝阳如血,天下殇。
一阵寒风吹过,云开雾散,露出了梁军的军阵,一座三丈高台映入眼帘,那人一身戎装,着坚甲,披红袍,英姿飒爽,正是擂鼓号令全军的陈盼盼,只见她面前一支牛皮鼓,身后半盏金钲,头上扎着的红巾在风中飘舞,手中鼓槌不停击打着鼓面,清脆而又雄浑的鼓声向着远方传去。
十五万北凉府兵组成了一座大阵,似一副开合的棋局,一半黑,一半白,相互交织却又泾渭分明,向着远处那片弥漫着血雾的突厥大营缓慢前行。
太阳已经完全越过了山岗,武成峰身上披着的是那件略显陈旧的金甲,骑着的是匹高头大马,身后千骑护卫,整齐排列在高台之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眼中的杀意渐盛,一颔首,一道令旗便向台上递去,只听得“咚咚咚”三声鼓起,十五万大军齐声呐喊,响彻天地。
梁军的军阵早已排列整齐,军势强横,而对面那处大营中仍是悄无声息,一如既往。
“那些突厥番子不会是逃了吧。”陆先生领黑衣军在前,主持着阵势的开合,只见他盘膝坐在那辆双辕大车上,头戴斗笠,却没了以往的那些云淡风轻,举目眺望着远处那没有半分动静的血雾,喃喃说道:“若那血屠城真的跑了,可就真的有意思了。”
“将军,要冲一番试试么?”身旁,一位裨将上前问道。
“不许,一切都按那高台军令行事,还有和你说了多上次了,别叫我将军,在下只是乡野间的一位修行者,无官无职,叫我陆先生就好。”不让喊将军,却要叫先生,陆先生这几句话看似平凡,却无处不透着骄傲霸气,然而他却好像没有察觉到这点一般,只是摇了下脑袋眼睛依旧盯着前方,没有半分松懈。
那裨将低头退下,脸上生起一丝讥笑,心中暗道:“不让我叫你将军,却要我喊先生,这是把战场当学堂么,难怪人们常说,修行者脾气古怪,如今看来这果然不假。”
裨将的笑容自然逃不过陆先生的眼睛,他自然不会跟这人解释些什么,只是觉得当年父母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实在太过招摇,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时间拖得久了些,梁军的杀气则被压抑的更久,作为这次战役中的主力部队,他们早就听闻了玉门关被围的消息,却只能和敌军对峙在别云峰下,虽说那杀意被北凉府兵那严明的纪律性压制下来,但昨日从关内传来的大捷的消息终于还是引燃了这积压已久的战意,士兵需要用杀戮来宣泄,一如宝刀渴望着鲜血。
“北凉府兵精,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于我军不利”阿史那颉利与血屠城并肩站在土坡上,突厥大营中,那些狼骑已披挂整齐,却迟迟没有进攻,自然是因为血屠城的命令。
“只要能胜,这些士兵的死活又与我何干,战场上死得人越多,我便越强大,这血雾大阵便更加难破,时间拖久些,我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死的人与你无关,却是我突厥的子民,自然也将成为我的子民。”阿史那颉利脸有愠色,却没有把话说破,只是在心中暗自说道,望着对面梁军的阵势,忽然觉得有些奇特,心中便生出些许不安来,于是问道:“梁军这是什么阵仗,国师大人可曾见过。”
血屠城似乎没有看到颉利脸上的那丝怒意,抬起头随意望了一眼,目光便再也无法从那黑白分明的军阵中移开,眼中精光闪动,这是他第一次正视敌手,却发现几日不见,这敌手已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对手,平静之中生出些许兴奋,苍白的脸上笑得残忍,双唇微张,露出洁白的牙齿以及那鲜红的舌头。
原本想这次敌人不过是些未曾破境的大修行者,没曾想尽然就这样与那人的阵意相遇,那座在少年时得到的血碑自有真意,其中记载的阵法更是惊险雄奇,虽说论武学血屠城不敢自称天下无敌,但若是论阵法他却有争夺者当世第一的勇气,直到许多年前,那位棋圣在南面破境。
“棋山棋圣黑白子,黑白棋法天下一,他的阵法,分阴阳,一乾坤,奇时如羚羊挂角踪迹难寻,正时如滔滔大河气势磅礴,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血屠城望着那阵法,如同在观赏一件艺术品。
“国师可有破阵的手段?”见血屠城如此评价,阿史那颉利的心便一沉,有些不安的问道。
“他之所以能稳居第一,是因为他和我未曾较量过”血屠城的脸上写着轻蔑,心中却有些不安,突破修行者境界的人物于天地心生感应,除非黑白子的境界远高于他,不然他便能有所感应,然而他却没有察觉。
如此种种,只能说明一件事,主阵的并非黑白子,而是另有其人,从那排兵布阵中的些许瑕疵中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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