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路盛铭走的时候,天依旧在下小雨,淅淅沥沥的,夹着雪。
南桪没有出去送,呆滞站在窗边许久。
沉默安静的模样,眼睛垂着,睫毛微微颤抖。一丝表情也没有。
顾沉光走近,看见她捏紧泛白的指甲,蹩了眉,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开口。
南桪听到他的脚步声,眼睛依旧笔直看向窗外,神色未动,轻轻开口:“我妈妈她要送我离开时,我不愿意,哭了整整一天,抱着她哭着求,我说妈妈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
顾沉光安静倾听,微偏了脸,看向她,轻轻抿了唇。
南桪敛了眼睛,里面有什么亮晶晶的:“她说,因为我爱你父亲,我不能让他过得不好。”
“我一直不明白,到底要有多爱,才会把自己的一生搭进去都不够,到最后,连我都要拱手相送......”她转脸看向顾沉光,眼睛被比眼泪更悲伤的东西肆无忌惮的划破,分崩离析。
她说:“我到现在都不明白......”
顾沉光抬手,轻轻擦掉她不自觉留了满脸的泪,目光怜惜。然后把人抱进怀里,紧紧地,以一种安慰地、依靠地、不可动摇的姿态。
他开口,声音沉静如常,目光坚决,看向前方,一只手却小心护在她脑后:“我不会。”
南桪没说话,良久,脸深埋在他怀中,哭出了声。
————
年三十的晚上,两个人把案板搬客厅,一边看春晚一边包饺子。
电视里一片歌舞升平,笑声祝福不断,充斥在房子里,两个人也显得特别热闹。
南桪偷尝了口馅料,立马皱了脸,苦巴巴的看向他,嫌弃:“咸了。”
顾沉光斜她一眼:“那你来。”
南桪成功偃旗息鼓,老老实实低头给饺子捏花边。
九点半,正式开晚饭。顾沉光亲自下厨,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他在这种事情上有时是极讲究的,不管人多人多,身处何地,该有的半分不能少。
两人对坐,安安静静吃饭,吃到一半,南桪却突然抬眼,红的惨烈的眼圈。
她看着他,说:“对不起啊......小顾叔叔。春节要你陪我这么过。”
顾沉光叹气,伸手夹给她一只鸡腿,语气温暖带笑:“这怎么了?有电视有饺子,有亲人。总比我一个人在美国过要好。”轻轻叹口气,摸孩子脑袋:“小孩子想那么多会长不高的。”
南桪却一愣:“......亲人吗?”
顾沉光收回手,眼睛笔直望向她,淡淡微笑,不逃不避,重复:“亲人,我的亲人。”
说完不慌不忙睇她一眼:“过年不许哭,会不吉利。”
南桪吸吸鼻子,嘀咕:“小顾叔叔你怎么还迷信啊......”
顾沉光微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其实哪里是迷信呢,只不过担心太甚,因而草木皆兵,事事防备,深怕会有那么一丝不幸降临到你身上。
连用红油笔写下你的名字,都舍不得。
......
顾沉光是年初三早上离开的。导师给的最后时限是大年初十,易楚下了规矩,至少要有一周时间回去陪她。
南桪一早醒了,送他到门口,顾沉光再不让她往外走。
告别很简单,寥寥几句。
顾沉光把她抱进怀里,低声叮嘱:“要好好的,自己一个人,要小心......要坚强。”
南桪说:“好。”
顾沉光松了手,递给她一支手机:“新年礼物,里面存了我的号码。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南桪继续点头:“好。”
顾沉光恩了声,提起行李箱,临走前,笑意菀然,不动声色。他说:“我走了,小宝宝。”
没等南桪回答,转身离开。
立在门口的人,听着电梯到达又离开的声音,直直望着眼前空荡的门口。良久,终究掉了泪:“......不好。”
————
往后三年,南桪一直记得他的话,独立坚强,再没有哭过一次。
哪怕每年腊月二十八晚上送走父亲的时候,或是一个人窝在宿舍吃着盒饭愣愣看春晚的时候,都没有哭。
周秦每年都会偷着跑来见她几面,第一次来的时候,面色复杂盯着她看了许久。
南桪莫名,摸自己脸:“......怎么了?”
少年皱着眉,眼神清澈如水,语气迟疑为难:“路南桪......你为什么姓路呢?你要是不姓路,就好了。”
南桪一怔,随即淡淡笑开,声音很轻:“......我也希望。”
2008年,顾沉光修完学位回国,带着世界著名导师一封热情洋溢的介绍信。
却半分犹豫没有,把那封足以横行整个法律界的介绍信压在了箱底。自己筹钱办了个事务所,一切从头开始。
身为路家小儿子,自然拥有不少路家公司的股份,是十八岁生日时路父给的成人礼礼物。每年路家股份的分红,足够他办一个不论多大的事务所。
四月中旬回的国,立马开始着手准备事务所的事情,从公证到招兵买马,忙的日夜不分,脚不沾地。连着一个月,没有在凌晨两点前睡过觉。
易楚看得心疼,劝他不要那么累,说左右有顾家在后面给他撑着,不会倒。
顾沉光闭眼小憩,笑了。他说:“妈,我不能永远靠着顾家。”他睁开眼,极致疲倦下却还是沉静清澄的:“我希望以后别人提起我,是因为我是顾沉光,而不是谁的儿子或者弟弟。”
我是顾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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