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总说成大事者必须要狠,要果决,不能有太多的爱,但朕却不这样认为。”启帝深深地注视着燕昱,说,“若没有伟大的爱,又如何成就伟大的事?”
燕昱一时无言。
“你现在不懂也无妨,有一些疑问本就没有解决之道,就像有一些误解若不深究,便只是永久不可追的遗憾。”启帝慢条斯理的说着,声音冷静沉着,“但你是我的儿子,我燕湛的儿子可以无能,却不能无知,想不明白那就回去慢慢地想,想到能想明白为止。”
燕昱抬目,没头没脑地问道:“我是你的儿子?”
启帝颔首回答:“你自然是我的儿子。”
燕昱:“这么多年的执着怨恨,就因为这几个字,如今你要我就这么放下?”
启帝:“你放不下?”
燕昱:“行宫惨案,拂柳全族,这么多条人命,都是因我而死。”
“那些人命由我背负。”暖黄烛光照耀着启帝的面庞,燕昱看着竟生出了些许温暖的感觉来,启帝再道,“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他这话说得很简单,却也很有力。
讶异,不解,伴随而来的是痛彻心扉的顿悟,这深刻又平淡的一句话,磨平了燕昱过去二十来年的一切怨怼。
启帝起身,走至燕昱身侧,抬手重重地在他肩上压了一压。
“仇恨不能开出果实,兰若她当年之所以让我隐瞒此事,送走你,就是想让你脱离这些过去,脱离束缚,好好生活,我如今告诉你这些,也只是要让你知道你一直是朕所在意的孩子,而不是为了让你陷入到前人的过去之中,遗忘自己。”
☆、父与子
“小皇孙,你在哪?你慢点,你等等老奴。”
走出暖阁,月光扑面,凄冷的冷光映照着悄寂的庭院,燕昱木然行于其间,缓步至一个岔道时,远远地,听到了这样一句呼喊。
小皇孙……
是他。
他的孩子。
燕昱不由自主的在原地站住,他的孩子此时正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也许只要他拐过前面这个弯就能看到,可不知为何他却迈不开脚来。
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滋味悄然爬上燕昱的心间。
他的孩子从出生至今,将近两年的时光,他一面未见。但他知道他的一切,他知道大哥与姚凌云将他视为己出,知道他时常出入宜安殿,父皇对其也是疼爱有加。
要不要见上一面?只要看一眼就好。
燕昱内心挣扎着,可不待他做出选择,便与从拐弯处踉跄跑来的孩童狭路相逢。
对方不及刹车就这么直直地撞到了燕昱身上。
燕昱下意识俯身,抬手扶住了幼童。
此时明月攀升,朦胧月色,浅浅晕下,柔光打在夜间静逸的院子里,平白的多了一分有别于白日的清洌。
那孩子微微仰头看着燕昱,眨了眨眼,奶声奶气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燕昱垂目,定定地看着这个眼前这个堪堪才会走的小娃娃,没有回话。
见人不说话,燕子钦不由再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知不知道,挡住我的路可是要挨板子的。”
清澈的童声敲击着燕昱的心房,燕昱俯身将人扶正,轻声道:“那你要打我吗?”
燕子钦顺势站好,歪着脑袋陷入了思索,好半晌,他才大度地摆摆手:“念在你是初犯,本皇孙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以后可要注意了,下次再犯,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燕昱失笑道:“那,我就多谢小皇孙宽恕了。”
燕子钦满意点头,转动的目光落到了燕昱身后跟着的几个玄甲护卫身上,他看看护卫,再看看燕昱,又眨了眨眼,疑问道:“你还犯了别的事?”
“是啊。”
两个字出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近乎叹息般的惘然,燕昱垂目看着面前孩童,又似乎是透过他,看向那个早不存在的人。
百岁光y-in如梦蝶,如今回首往事皆蹉跎。
这世间的恩怨辜负,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句意难平罢了。
燕子钦不明白燕昱脸上表情是什么意思,小小的他只感觉到了一股,在他这个年龄还说不上来的感觉,也不知为何他对面前这个人有着一股天然的亲近感。
燕子钦顺从本心,上前一步,抬手拉了拉燕昱的衣角,仰着头,说道:“你别怕,大伯他说过的,犯错了没关系,只要及时改正,以后都不要再犯就可以了。”
童言童言,落入燕昱耳中,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那些冗杂的念头当即如潮水褪去,不明真相前的愤懑,成事失败后的恐慌,明了一切后的枉然霎时被全部浇灭,一直绷紧着的神经也突然变得又舒服又暖和。
到底是他着相了。
燕昱笑了起来,半蹲下来,揉了揉燕子钦的脑袋,温温软软说道:“你说的对。”
得人夸奖,燕子钦骄傲的昂起脸:“那是,本皇孙最聪明了。”
燕昱见状失笑,连连点头附和。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抛下侍卫一个人跑这边来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可让老奴好找。”傅安人未至声先止,然走近一看燕昱,霎时愣在当场,他看了看燕昱,又看了看燕子钦,好半晌才躬身行礼,“殿下。”
“公公不必多礼。”燕昱起身,又垂目深深看了燕子钦一眼,对傅安一颔首,道,“以后也要劳烦公公了。”
话毕,燕昱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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