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庵外不远处响起了枪声,很快枪声越来越近,接着就听到庵门外有脚步声。女子突然犯起病狂躁起来,大喊大叫,沈海云忙起床,点亮灯安抚女人。这时,听到有人砸庵门,沈海云也吓着了,坐在床头不知如何是好,女人这时候眼睛里也充满着惊慌,沈海云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少时,一个人推开了房门,拿枪指着她说:“快把灯吹了。”沈海云忙吹灭油灯。女人这时双手乱划,嘶吼起来,那人说:“不许说话。”沈海云只得将女人头抱起怀里,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女人发不出声,就咬她,沈海云忍着疼疼。过了好一会,女人才稍稍安静一点,进来的那人小声说:“点灯吧。”
沈海云点亮灯,就见眼前站着一个男子。那男子说:“不用怕,我们是打鬼子。刚才有人追我们,只好借你宝地躲一下。”就对外面喊:“派一个人出去看一下,没事我们再上山。”
女人这会睁着大眼看着他。
那男子问:“她是怎么啦?”
沈海云说:“她有病。”
汉子点点头,怜惜地看了几眼女人,见沈海云手出血了,说:“让人包扎一下吧。”沈海云说不用。男子就凑近来,认真看了女人一眼,皱起眉头又看,嘴里喊出几个字,喊的可能是方言,沈海云没听懂,就问他,“你认识她吗?”男人没回她,女人也没有反应。那男子就要掀开女人头上的黑丝巾,这时女人猛地扬起手对他就是一巴掌,把汉子打懵了。
此刻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子,说:“没啥动静了。”
那汉子说:“姑娘,看你不像是出家人,你叫什么?”
沈海云就说了自己名字。
男子说:“我们先走一步了,你们都不要走,我还会回来找你们的。”说着就带着青年人走了。
他们走后,女人开始叽叽咕咕起来,沈海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正是拂晓前,外面漆黑一团。小小屋子里,只小桌一张,方凳一把,木板床一张。小桌上放着一盏香油灯,灯芯已烧去大半,黄黄的灯光映照在她们两个人脸上。沈海云坐在床头,女人靠在床上,空气沉闷。沈海云就在想,刚才进来的人是她什么人?他真认识这个女人吗?沈海云问女人:“他认识他吗?”
女人摇头。
沈海云说:“听他好像在喊你什么。”
女人还是摇头,接着就嘤嘤哭起来。
估计又要下雨,屋里闷热。沈海云想,刚才那男子说还会再来,可能是真的认识她。她拿起一芭蕉扇,一下对女人扇,一下对自己,那香油灯火苗就随着扇子一下一下扭动,时而分成两股,相互撕扯,时而又直直朝上,屋里就一会明一会暗。沈海云从袋里掏出手帕擦去血迹,又将女人头上的丝巾解下,慢慢又细心的替女人擦着泪水。
她就那样一边哄她,一边帮她擦泪,眼睛,脸颊,下巴。她淌一滴她就擦一滴。细心的沈海云忽然发现,女人这张脸越看越像廖承东。她怕自己是太思念他才胡思乱想了,就将灯挪近些,认真看着女人。
他真的像她,眉眼,鼻子还有下巴。可是,从没听过有人喊他“年儿”,“年儿”是谁?她是大致清楚廖承东身世的。他父亲过世早,母亲再嫁。那时每次问他,他极不情愿提起,每次都是只言片语。莫非,她是他母亲?而刚才那个男人也是她的什么人吗?
想到这里,沈海云那颗心止不住砰砰直跳。天底下竟有这样巧合之事,能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中遇到了心爱人的母亲,岂不是天意?她真想直接问问她,可看她这样子,她舍不得再刺激她。
这时,远处又传来枪声,女人害怕,捂住了双耳,像个小孩。沈海云对自己说,是小孩就要照顾,不管她是不是廖承东母亲,也不管她跟廖承东结果如何,她都得照顾她,就像廖承东照顾她全家一样。
老尼姑说十几天回来,半个月过去了还没回,沈海云有些待不下去了。第二天,沈海云突然想,该带她去城里看看,也许会碰到廖承东,于是将她穿上了尼姑衣裳,自己也找了件穿上,锁了庵门就进城了。
一路上女人都是惊惶的眼神,沈海云说不怕不怕,我们回家,女人这才慢慢安稳。进了城,走着走着,先是沈海云领着她,随后是女人领着沈海云了。沈海云就想,她可能想起什么来了,就跟着她走。来到一条老街,人很多很杂,沈海云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女人这个时候表现异常,她盯着前面一栋老宅子,不肯走。沈海云问她那是你的家吗,女人摇头,沈海云只好拉起女人的胳膊说:“我们走吧。”
去南门找周大富,就见大门紧闭。上前敲门,果然开了。开门的是周居仁,见是沈海云,惊喜万分,忙让她进去。
周居仁说:“犬子回来了,你在哪里安身?”又见她身边多了个中年妇女,问:“她是谁?”
沈海云就把自己还有女人情况说了,周居仁深深叹道:“都是东洋鬼子闹的,作孽啊。”又问,“廖承东结婚了你晓得不晓得?”
沈海云问:“是跟她吗?”
周居仁说:“不是她还能是谁,结婚的消息都登报了。我去找过他,可就是见不到人。”
沈海云摇头,“还找他有什么意思,不找了。老尼姑回来后,我打算到城里做工,我能养活自己。”
周居仁说:“那你等大富回来再说。”
沈海云问:“大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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