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便能看出,这颜色是沈家的。
沈宁欢提起裙摆,踩着圆润的白石头过了河,又胡乱穿过芦苇丛和木桥,染坊总算是近在眼前了。她停步微微喘气,当时从高处看着并不远,走起来还是花了相当一段时间的。
染坊的规模很大,站在其中,简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沈宁欢走得深入了,不知不觉便分不清方向,轻纱锦缎随风浮动,仿佛置身于更迭交织的流光中。
……宁欢!
嗯?沈宁欢依稀听到,有个急切的声音在喊自己,好像很远又好像近在耳边,看着这片炫目的五光十色,她几乎要怀疑自己在梦里。
日头渐渐隐没进云层,天光被阴云笼罩,低沉的闷雷接连响起。这令她心中有些烦躁,自己真不应当走这么远,兰鸢怕是要着急了。
她像没头苍蝇似的找回头路。天色渐沉,陆续有人赶来收布。布浪翻卷,人影绰绰,像走马灯一样看不真切。她脚步匆匆,一个没注意后背就撞上了什么人。
隔着一幕布,对面的人似乎怔了怔,修长好看的手缓缓掀开薄纱。
如画的眉目就这样落入她眼里。
居然是……林亦?
沈宁欢仰着脸,说不出话来,原来刚刚听见的声音真不是幻觉。
林亦淡笑,无奈摇着头,眼中慌张如涟漪散去。柔软得近乎宠溺的声音轻叹:“你让我好找。”
第8章
豆大的雨点落下,转眼就变成茫茫雨幕,远处灿黄的芦苇丛也模糊成一片雾霭。
林亦撩开布,将沈宁欢拉到自己伞下,替她擦去额发上的水珠子。天气变化得太急,人也出现得莫名,此情此景不禁令沈宁欢有些错愕恍惚,直愣愣站在原地,也没想到要去阻止他。待他收手了,又鬼使神差抬头看那油纸伞——
伞面绘的是桃花,用色是清淡朦胧的远山蓝,是却冬的初色。这抹蓝被冰凉的雨水浸润,渐渐转化为绯色,花枝浓淡相宜,参差错落,一簇簇争相绽放,恰如冬去春来,繁花灼灼盛开的那一瞬。
她定定仰望着,注意力完全被绚烂的桃花吸引,连林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忘了问。
“怎么会是……”沈家这款颜料的特点,便是遇冷可变色,但多是用在瓷器布料上。她头一次见却冬被画在伞面上,觉得新鲜又有意趣。
“随便画了几笔。”林亦平静道。
沈宁欢默默瞥了他一眼,言下之意,这是他自己画的了。虽然简单随意,但看得出技法相当纯熟,功底很厉害。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人见她一副意想不到的模样,约略笑着,轻描淡写道,“南客其实就是我。”
南客?那个一幅画千金难求人人趋之若鹜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画师?这玩笑也开得太没边儿了吧。沈宁欢完全不打算捧场,转而问:“你这次……又怎么会在这里?”
上次是因为还荷包,那这回呢?
“没有为什么。”林亦特意对上了她的目光,坦然答,“那天听你说了要来找蓝草,可初华镇这么偏远,我心里实在不放心,所以来了。”
沈宁欢和他并肩走着,平日不觉得什么,但此时共撑一把伞总有些不好意思。她只要一拉开距离,林亦便会默不作声把伞斜过来,但这把伞实在小了点,没多久,他左手袖子就全被淋湿了。沈宁欢过意不去,只能靠近,两人衣袖窸窸窣窣,还依稀能感受到很亲近的体温。
一路上,沈宁欢左右为难,时而拉开距离,时而又满心愧疚地走近些,边走边心不在焉说:“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最近一直有草寇四处流窜,我自然担心。”他说得极为从容,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理由,他来这里护她,更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可是天子脚下啊,再说光天化日的,能出什么事。”沈宁欢垂着眼,嘴唇轻抿,一副“我不是好糊弄的”模样。林亦侧目,嘴角有若有似无的笑意,“那就当我是偶然路过吧。”
什么话,这么敷衍……沈宁欢更不理他了。
“看,怎么说你都不信。”林亦无奈状,“这可不能怪我了。”
说话的当口,两人已经走到芦苇丛边。淅淅沥沥的大雨逐渐收敛。这场雨下得太急,来时的那条泥巴土路已经完全被水淹了。两人沿着边缘找了许久,也找不到像样的、能落脚的路。林亦眼含深意望了她一眼,无可奈何道:“怎么办?”
眼前是茫茫一片水洼,混浊不堪,也不知有多深。沈宁欢心头有千斤重,实在是迈不动脚。
“听说泥地里有一种虫,状似水蛇,能钻进人的皮肤里吸食鲜血。”林亦及时地、一语道中她的忧虑。说水蛭,她可能还不明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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