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醇的酒液斟入杯中后,屋里的气氛变得不太一样了,赵士晟望着霜梅,心情微妙而复杂,为了避免尴尬,他便随口问了霜梅几句当地的风土人情。
几杯酒下肚,赵士晟又想听听音乐,便问道:“姑娘可会吹笛?”
霜梅点头,赵士晟便从自己箱中拿出一根玉笛,交给霜梅道:“为我吹一曲《孔雀东南飞》如何?”
霜梅接过笛子,应赵士晟所求,开始吹奏起婉转凄凉的曲调来,这笛声悠远清澈,感怀动人,为这卧室之中平添了几分悲凉气氛。
“惜哉,惜哉!凤凰羁于笼中,不得展翅,何其可悲也!”一曲吹毕,赵士晟拊掌叹息,暗暗为霜梅的处境而悲悯,“来,再敬姑娘一杯。”
这一来二去,二人之间的话就更多了,开始谈论起一些往事。赵士晟问起霜梅是哪里人,霜梅道是自幼生长在洛阳,但祖籍在冀州渤海。一听是洛阳人,赵士晟便讲述了一番自己昔年在洛阳的见闻,然后小心地询问道:“姑娘是何处学来这般绝艺?是洛阳的歌坊吗?又为何会委屈在这里呢?”
霜梅对这些问题略有些回避,赵士晟故意露出有些不满的神色,说道:“在下诚心以礼相待,姑娘何必见外?人生短暂,难得寻几个知己,切莫自闭心扉,独自伤怀。”
霜梅闻言沉默片刻,才幽幽说道:“妾身不过是一贱婢,不愿劳烦官人关心,既然官人如此看重贱妾,妾身不敢自矜。”说罢便自饮一杯,似乎是在为自己灌输一点勇气。
“妾身原来并非是许府君的家人,而是安阳乡侯石崇的婢女,父母都是他家的仆役,妾身就生在石侯府中,一出生便是石家的婢女。”霜梅开始说起自己的身世来,赵士晟听到仇人石崇的名字,颇有些吃惊。
“石侯善于敛财,又好声色犬马,在洛阳城东建了一座大园子做自己的别墅,号为‘金谷园’。搜罗天下名器聚集在园中,极尽荣华富贵,又养了上千僮仆,我便是其中一个。”不知不觉间,霜梅的自称变成了“我”,目光也迟滞起来。
“因为小时候长得还算可人,所以石侯培养我做歌伎,嘱托绿珠前辈做我的师傅。”
“绿珠(注1)?就是石崇那个有名的歌姬吗?”
注1:绿珠,生于交州越人部落,少年时被转卖至石崇家中,成为其爱妾,善于吹笛作舞。后来被孙秀看中,欲收为己有,被石崇拒绝,孙秀遂控告石崇谋反,诛杀其全家,绿珠坠楼而死。
“正是,她是绝代的佳人,风姿举世无双,我随她学习多年,才勉强得到她七成的技艺。”
“你一定经历了不少磨难吧?”
“是的,石侯喜怒无常,动辄残杀奴仆,我永远也无法忘记他的残暴,就因为客人不肯听劝喝酒,石侯砍下了好几个姐妹的头颅,把她们的首级盛在盘子里展示。鲜血淋漓,死不瞑目,那副恐怖的景象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无法忘记,那一幕至今还时而会在我梦里出现。”霜梅不禁闭上了眼睛,哀声蹙眉。
听到此处,赵士晟心有戚戚,愤然道:“石崇贪暴无厌,世人皆知,幸好天道终有报,假孙秀之手将他杀了。”
此时霜梅的神色有些憔悴,眼中竟有些泪光闪烁,“我无日不胆战心惊,幸好有绿珠师傅庇佑,加上本身还算伶俐,才得以多年无恙。”
“后来如何?”
“去年间京城变乱,石侯被满门抄斩,我们这些奴仆们都被当成牲畜一样分赏给众多功臣,我在那时便被分给了许府君,依然是做歌姬,至今就快要一年了。”
“许超待你如何?”
霜梅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比起一般主子对奴婢,还要好上一些。”
“你为何那么怕他?”
“无他,我们这些做惯了奴婢的,天生骨头就软,主子们打个喷嚏,我都要颤抖上一刻钟,琢磨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对,害主子感冒伤风,见到官人你这般的尊贵人士,更是一跪下就起不来,人各有命,我们生来命贱,理当如此。”
霜梅的话音本是柔婉动听,可是这些话在赵士晟听来却是震得心头都要碎掉,他紧皱眉头,袖中的拳头攥成一团,微微颤动着。
“姑娘为何如此自轻?以你之才艺,天下多少人望尘莫及,你不该这样看低自己,你应是如蔡文姬那样的女子,命运的坎坷会磨砺你的风华,权势的压迫会强韧你的勇毅,蒙尘的明珠尚有重放光明的那天,何况你这样的奇女子呢?”
霜梅终于忍不住开始抽泣,霎时间泪如泉涌,簌簌地往下掉,滴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滴又一滴。
“可是官人,我有什么办法呢?”她别过身去,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擦拭,“我只是一个侍婢啊,有什么办法呢?主人主宰着我的命运,或生或死,岂能由得了我呢?”
赵士晟闻言沉默,他心想道:“看来是我们家平时对家仆们太好了,以至于以为天下的奴婢都过得还不错。”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孟子有言‘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反而言之,人必自重,然后人方能重之。姑娘知书达理,必定知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道理,你虽然不是大丈夫,但我看你也并非一般的柔弱女子,相信我,你终有一天能摆脱他们的束缚,而我,可以尽绵薄之力帮助你。”
霜梅听他这么说,哭的更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赵士晟也不再说话,稍稍轻抚她的后背,以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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