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他,她是个很识实务的人,也很明白皇上英明,不敢做那欺瞒妄上,李代桃疆之事。
她用无辜的眼神朝他望着,复又垂下头来。
她眼神清明,甚至带了些了然,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没那么好心,挖陷阱给我跳呢!咱不求那富贵!
这是一个明白人,康熙忽地想起了太皇太后的话。
她身上手里都没有笛子,但不代表草丛中没有,康熙皱了皱眉头,看着草丛里。
说话之间,索额图牵着那头细犬来到,卫珏听到了犬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哆嗦了一下,腿差点软了下去。
“皇上,狗牵来了……”索额图好奇地打量卫珏,“咦,是你?是你吹笛?”
他不敢置信。
卫珏道:“大人说笑了,奴婢手里没有笛,哪会是那吹笛之人?您牵了狗来,正好,奴婢看着那人朝那条路跑了。”
卫珏指着空黝黝的路口。
康熙慢吞吞地扫了她一眼,再慢悠悠地道:“先找一下那根笛子。”
他有些恼怒,她眼底竟然没有丝豪想要攀了上来的期望,依她的人品,她早该想尽的办法攀附了,可他只看见她的眼底一片清明。
索额图一松手,那条狗便直冲进了草丛,卫珏悠悠然地望着,原来他生活在深宫之中,竟然不知道民间的吹叶?那根笛子定是找不着的,只能徒劳无功。
那狗找了半晌,果真嘴里空空的回来,卫珏行礼告辞:“奴婢不耽搁皇上寻找那吹笛之人,奴婢就此告辞。”
康熙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向她摆了摆手,卫珏便沿着小路往前而去,身影转眼便消失无踪。
索额图朝那背影望了半晌:“皇上,奴才感觉,她有点儿落荒而逃……皇上,这宫里的美人,遇到了您,莫不想着停留时间长一点,得到您的青睐,这落荒而逃的,倒是头一个……”他自小和皇帝相伴长大,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皇上,是不是您最近吃得太多……没把身材保持好?”
康熙一脚踢了去:“滚……”
索额图笑嘻嘻地在地上打了一个侧手翻,又笑嘻嘻地站起身来:“皇上,奴才滚好了,再来侍侯您……。”
康熙望着卫珏消失的方向,面容端严:“为何会找不到笛子?”
索额图抚着那头细犬的头,从它嘴里拿出片叶子来,皱眉思索半晌:“皇上,我知道了,我说那笛声怎么那么奇怪,她是用叶子吹出的乐音!”
康熙从未听说过这等吹奏之法,从他手里接过那片叶子:“用叶子,也能吹出那么复杂的乐音?”
“臣一开始也没听出来,此人技艺想来极为高超,所以才能吹出如此动听的曲子。”
会是她么?这位把他称为儿皇帝的女子?和良善扯不上半分关系的女子。
她离他心底的美好太远,他自是半分儿也不会将她看在眼底,但未可否认,她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了。
莫非,这便是她引起他注目的方法?
康熙心底冷笑。
她会有这等的才情?倒是有些可惜。
朝堂的撕杀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后宫里的撕杀一样会死很多人,内务府总管之间的撕杀,她能全身而退么?
索额图观察着康熙的脸色,道:“皇上,要不,把她从幸者库调出来吧?”
“不用了,朕贵为天子,有的时侯,却不能随兴而为。”康熙把手指尖夹着的竹叶揉得粉碎。
索额图摸了摸细犬的头,“可惜了,皇上,许久没有听到这么和悦的乐声了。”
康熙转过脸来,望了他的一眼,“你懂得乐理?”
索额图委屈地道:“臣并不是一介武夫,有的时侯,也是有些才情的。”
康熙心底无来由地升起股烦闷,一挥袖子,“走吧。”
……
卫珏回到住处,她已不比得以往了,住在大通铺的宫婢房子里,听着周围宫婢此起彼伏的打呼之声,她久久不能睡着,耳力却越来越好了,除了屋子里的鼾声,她听得清外边的蝉叫,那是秋蝉的叫声,带着些微凄凉,那是频临死境时最后的鸣叫,象唱着一首最后的挽歌。
这等地方,自是不会象皇家的住所,有宫婢时不时地将那叫着的虫儿赶走。
卫珏辗转反侧,手抚上了胸口,摸到了一片沁凉,带着她的体温,那是一只和田玉的小兔子,不用看,她便可以想象出它的模样,是她脑海中印着的模样,兔子的双眼镶嵌着小如米粒的红宝石,全身油玉光滑,是她的手抚摸了许多次的模样,每当这个时侯,她的脑海中便会映出那个人的模样来。
君子谦和,温文如玉。
这是他亲手给她雕的,她的生肖,属兔,但他却说,她胆大包天。
可回忆,就止于这里了,他成了她心中遥不可及的影子。
只有这只兔子,静静地陪着她,在无数次的梦里。
卫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张眼之外,是有些残破的雕梁画栋,她如今已被困在了这里,而他,却在外边展翅翱翔,成了她生命中永远遥不可及的影子。
她甚至回忆不出,他望着她的时侯,眼底有没有些微的情意,她入宫之时,便是他娶亲之日,她只记得她被宫人带走的时侯,老太夫人眼底的轻蔑,他是她高不可攀的对象,她一直知道的,事到如今,她只记得他在灯下用沙子打磨这只兔子的神情了,那样的专注,仿佛将它捧在手心里,使她生了妄想,只盼着他手心捧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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