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淇君笑笑,“这样很好,淇想她了。这么多年,淇让她一个人等在阴冷的地方,她会害怕的,她其实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她总是一直在等淇,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也是,淇已经让她等了太久了。”
“那我呢?我们呢?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该怎么办?”
“你们会都很幸福,偶尔会想起淇,然后终有一日我们大家又会团聚,这样不好吗?皇上,没有什么分离是长久的,也没有什么团聚是永远的。”
温苏心将头压得更低了,肩膀颤曳,“可我却盼着这团聚能更长久些。”
慕淇君似乎有些累了,闭了闭目,靠在椅背上,片刻后,才又开口:“你不能这样自私,淇也有淇要做的事,淇也有淇要负责的人,淇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你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要学会自己去做一个帝君。”
温苏心听着他有些虚浮的声音,听出了一个人穷途末路的声音,“侯爷……”
慕淇君笑了,笑容如迎风散开洁白的云朵。
“公子……公子……”温苏心低低带着颤音喊道。
这是她的公子,即使她已经不再爱他,但他是她的公子,他是奥君公子,是她的公子啊!
“皇上,你今日心血来潮来了这慕府,淇已经知足了,”慕淇君眉眼上扬,带出的笑有绚丽的光芒,叫千里梅林瞬间失色,“如此,便是已经给了淇一个善终了。”
温苏心握住慕淇君的手,像是要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
慕淇君要给自己的结局,不给任何人拒绝的机会,他是奥君公子,没人能为他改写他为自己谱写的命运。
通过握在一起的手,温苏心能感觉到他的手微微的颤曳,以及渐渐流逝的生命。握住了最想挽留的,却心里清楚下一秒就要失去,是非常痛苦的。
慕淇君呼吸变得有点凝重,眸子有异样的光彩,像是飞蛾扑火燃烧出的最绚烂的光芒。
“公子……”温苏心痛不欲生地看着他。
时至今日,温苏心才知晓慕淇君的一生,是何其悲哀的一生。他的出生就是为了被利用,他一个家族的存在,就是为了创造出一个他,却是注定被用来毁灭的。
慕淇君,多么悲伤的三个字,代表了这个世上所有隐忍的痛苦。
一把被无数人耗费无数心血打磨出来的利剑,是用来杀敌的,有最锋利的刀锋,也注定强极则辱,注定一个悲伤的结局。
从头到尾,无一人想过给他幸福。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给过他快乐,那么只有清婉,但清婉为了他死了,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如今连骸骨都寻不着。清婉,是一个他爱了的女子,但只是存在在那个少年公子的回忆里。
如果说这样庞大的悲伤里,有一个人能成为慕淇君的救赎,那么只有温苏心。
但,温苏心终究没有爱他到底,她放弃了他,于是公子啊,原本可以走到尘世里的公子啊,再一次被彻底放逐到那个遥远的世界。
如果说这个局是一个阴谋,是一群人的阴谋,温苏心的一生是阴谋造就的一生,那么,慕淇君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都是为了温苏心的幸福奔走的人。
慕淇君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成全温苏心的幸福。
第一次违背冥狱的意思,想带她远走高飞。
后来设计让温苏心成为冥狱的主人,让温苏心成为大殷的女帝,让温苏心脱离温崇明的控制,他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她的幸福。
但命运待他如此苛刻,慕淇君,是比温苏心更悲哀的人,这世上为了温苏心的幸福努力的人这么多,而同样一生都活在阴谋中的慕淇君,却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幸福。
莽莽红尘里,他掌握着所有人的命运,成全了很多人的幸福,却将自己放逐了。
“公子,如果我可以重新爱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死?”温苏心含泪看着慕淇君,大颗的眼泪就那样悬在她眼睛里,浓长的眉睫被染得水意朦胧,“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苏苏,变了的心,错过的岁月,都是不可能回头的。”慕淇君淡淡笑着道,一双洞察秋毫的眸有怜惜的神色,也有怜悯的温柔,“你爱了那个人便是爱了,你知晓的,你爱他,这辈子你只爱他了。”
温苏心眼角的泪滴瞬间砸了下来,像决堤的湖,眼泪唰唰往下掉。
“可是苏苏,”慕淇君轻轻唤她,他在笑,笑得光彩四溢,只是眸子里却有无尽的忧伤漾开,“你以前喜欢我的,你以前那么喜欢我的,后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我有一点难过,你后来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温苏心觉得心如刀割,将脸埋在他掌心,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他的掌心。
她费尽心思忘记他的过程,正是他拼尽力气去喜欢她的岁月。在她放弃他的时候,他在想尽办法靠近她,不管是身还是心。
可是啊,变了的心是不可能回头的,这梅林每一棵都证明着温苏心曾经仰慕过慕淇君,每一棵都见证了慕淇君如何努力想去喜欢她。
只是那个时刻翩然轻擦,他们就马不停蹄地错过了。
慕淇君抱住温苏心,闭上了眼睛,他在她耳际低低道:“我这一生最庆幸的事……是我从没爱过你……苏苏……还好我没爱过你……我终于可以安心地去见清婉了……我说过我这一生只爱一个人的……我很想她……”
“淇君……”温苏心泣不成声,这一生终于将这两个字喊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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