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她回去时,天已大亮,有人看见她穿着隔夜的衣裙,从一个军爷的马上下来,不禁摇唇鼓舌,传起闲话来。
云檀一夜未归之事很快便在下人中传的沸沸扬扬,她清誉已毁,这是毋庸置疑的,郡尉夫人听到了风言风语,将她叫来询问,可她只是笑盈盈地不说话,照旧热情高涨地帮她干活,似乎半点都没将那些事放在心上。
府里的仆吏们见了她时常指指点点,有时还故意绕道走,生怕被她玷污了似的。
有一回,云檀听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婢女躲在梁柱后头跟人说闲话,“那位军爷长得真漂亮,要不是没有名份,我都有些眼热这丫头呢!”
好在云檀对闲言碎语皆不以为意,只是府中有个贪图美色的男丁,见她毁了清誉,竟装得一副悲悯的样子来求她嫁给他。
云檀自是不从,可他纠缠不休,少女甫在此地安定,一时找不着下家,只得天天由着那人骚扰,心里好不烦恼。
有一回,那人逼得紧了,云檀忍无可忍,用洗衣裳的脏水泼了他一身,那人光了火,恶性毕露,当场打了云檀一巴掌,打得她半张脸肿得老高。
次日,上颢途径窗下时,她侧过脸,藏起红肿的右颊,遮遮掩掩地冲他露出一个微笑,云檀自以为藏得很好,可上颢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怀疑的神情。
待到第三天,那个请她吃巴掌的家丁忽然从楼里消失了,据下人们说,他昨天因失手打坏了郡尉心爱的陶瓷花瓶,被打发回老家了,可云檀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关于她的流言越传越开,寻常姑娘遭遇这种事,若是嫁不了人,便要悬梁自尽了,独独云檀还跟往常一样活得笑嘻嘻的,成天独来独往,乐得自在。夫人对此思虑再三,以为留一个名声败坏的姑娘在身边着实不妥,便将少女叫去训话。
云檀一声不吭地听着,终年挂在脸上的笑容烟消云散,女主人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要求她十日后离开,无论是回家还是另找差事,总之此地绝不容她。
少女一筹莫展,她在西容城人生地不熟,一旦离开,恐怕又得连日流浪,四处碰运气,求好人收留。可即使如此,云檀仍不愿意回家,或许她对自由的热爱远远超过了原本的想象,又或者她将多舛的命运当作了一种惩罚,只有活在这种惩罚里,她才能心安理得。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云檀对于未来没有丝毫头绪,她笃信着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无路可走,那么绞尽脑汁也是白费心神。
于是,她更加拼命地干活,几乎到了没日没夜的地步,以此来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等到第八天,她已经筋疲力竭,苍白的脸蛋看不见半点血色,嘴唇发白,连如影随形的微笑也无法激发她的活力。
云檀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免不了发出哀叹,她再也当不成云家那个靡颜腻理,一笑尽妍的千金小姐了。
最令云檀费解的是,近些日子,上颢再也没从她的窗下经过。
难不成他毁了她的名声,便没脸来见她了?还是他因着此事在军中被人革了职?
云檀左思右想,最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是个男人,哪里忌惮这些呀?回去怕是炫耀都来不及,怎么会被革职?
她一个人笑,笑完后,一阵浓浓的失落像瓢泼大雨一样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在她短短十六载的生命里,除了对母亲的笑容有过强烈的期盼之外,对于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迫切地想要得到,想要探究的愿望,而如今却变了。
她执着地揣摩着他为什么不再来看她了?
难道那天晚上,他将她带出城去,是为了完成某个不可告人的计划?如今计划实施完毕,他便潇洒离去了?
她一边卖力地洗着衣服,一边东猜西疑,异想天开的思绪将她搅得头昏脑胀,等她端起盆里的湿衣服,站起身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昏倒在地。
“云姑娘,夫人有请。”一名小厮突然走到她跟前,恭恭敬敬地俯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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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檀被他异常谦卑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她云里雾里地跟着他走,那小厮将她带进了南边的一间厢房。那是西容城主平常用来接待贵客的厅室,雕梁画栋,丹楹刻桷,布置得锦天绣地。偏偏云檀此时穿着简陋的衣裙,垂着松松垮垮的发髻,沾上水的袖子毫不得体地捋着,裙子上还有干活时留下的斑斑污渍。
女主人满面春风地与内室的客人寒暄了几句,穿过晶莹透亮的珠帘,瞥见衣衫破旧的云檀,冷不丁露出窘迫的神色,但立马收敛了心思,和颜悦色地冲她一笑,示意她去内室。
云檀低头掸去衣上的尘土,她意识到这身装束的不妥,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好在内里的上宾也没有彰显什么高贵的气派,他的戎装上染着洗不干净的血迹,细看之下,还能窥见陈年旧月在黑甲上留下的刀痕。
上颢坐在一张楠木椅上,头盔放置在桌角边,显然又是刚出营地,便来了此处。他看见云檀走来,便示意她坐下。
少女见来者是他,便毫不拘束地坐到了他对面,抬起手抚了抚半堕的发髻,露出了眉眼弯弯的笑容,“许久不见你来,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没有,近日营中有事,我分身乏术。”他的回答磊磊落落,没有半点欺瞒的痕迹。
她微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
“听夫人说,她不愿继续收留你了。”上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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