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上海著名的淮海路的一幢楼里住着一个很普通的人家。男主人是一家研究所的工程师。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他都算得上是一个地道的正人君子,只是陷入一个与他格格不入的新世界,可是他并不改头换面还在沿用旧世界的那套准则标准在衡量、发表个人的见解和观点,所以经常碰壁甚至遭到排斥;但他并不为所动,还自以为切中时弊继续推销自己的理论,似乎要像唐吉柯德挑战风车一样和这个世界潮流势不两立一决高低,殊不知灾难正在向他渐渐靠近。然而妻子却与丈夫相反不仅是一位脸容清秀体态匀称、举手投足端庄典雅,而且非常传统为人为事谨慎得体的女人。她从不惹是生非,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地道的贤妻良母。
家里一共养育着四个孩子,清一色都是儿子。因为是继承了父亲的基因个个都聪明伶俐、好学不倦。尤其在家排行老二的刘宗经不仅相貌长得英俊而且学习成绩更为突出经常获奖,所以不仅深得父母的喜欢,而且连远在洛阳的姑妈和姑父也情有独钟。
因为姑妈在生完第二个女孩,不幸得了卵巢肿瘤,手术后失去了生育能力。姑父是洛阳一位远近闻名的中医,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儿子传承他的事业,而如今却落空了。姑妈为此感到十分内疚,如同一根鱼刺始终横亘在她的喉咙。
刘宗经从小每到寒暑假就到洛阳来生活一段时间,和姑妈一家人情同手足非常亲近,所以姑妈一直寄希望哥哥能把刘宗经过继到自家的门下。因此她经常无论是在信上还是见面总会少不了对哥哥有事没事地唠叨几句:“你反正有四个儿子,就把宗经过继给我吧?”哥哥倒是无所谓,可是嫂子却在这个问题上意外地坚持自己的主张:“儿子再多,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快肉!不是说给就给的。”
老刘免不了要为自己的妹妹着想,说:“他们家里的条件不错,宗经去她家生活一定会很幸福的。”
妻子提出异议:“你说的幸福只是生活上的。你也得问问宗经是否喜欢学中医?如果他不喜欢,哪怎么叫幸福?”
但不管如何,每到寒暑假,姑妈已经习惯了会提前写信给哥哥督促他别忘了让刘宗经来洛阳。而刘宗经还未到寒暑假,心就已经飞离了上海,因为他每次去洛阳,两个表姐都和他相处得十分开心。
二
这样的光景年年如此一直延续到刘宗经高三。那年刘宗经由于成绩优秀被教育部委派前去苏联留学。那在当时对每个年轻人来说,这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向往。
就在他等待启程去留苏预备部报到的时候,父亲却在划分xx的狂潮中被打成了xx。可是他没有想到问题的严重,会因此让他和留苏预备部失之交臂。
那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样听到刺耳的闹钟铃声一响,便迅速起床,穿完衣服吃好早饭就匆匆上路赶去学校。虽然自己已经被委派即将去苏联留学,但是他觉得毕业考仍不能放弃,必须考出个好成绩证明自己,所以即使走在上学的路上也是边走边卷着书本背诵。
当他走近学校门口,不断有同学和老师朝他挥手致意,他也向他们报以谦虚的微笑,或者互相击掌祝贺。极大多数人都会发出赞叹声:“你真是个天才!”“都成了天之娇子了!”就连花容月貌的姑娘也会毫无羞赧地望着他容光焕发的脸庞,使得其他小伙子自惭形秽。
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班主任对刘宗经说:“下课后到教导处去一次。”周围同学间立即起了不小的波动,大家都向他投来羡慕的眼光,嘘声一片:“通知下来了!”
他一下课就立即兴冲冲地跑到教导处。
可是教导处主任见到他并没有给他通知书,而是笑容僵硬地说:“你先坐下。”
刘宗经在办公桌上扫视了一番,并没有看见有大红的纸袋。
“我也感到十分意外。”沉默了几秒钟,教导主任开口说。“你父亲是不是被打成xx?”
“是的。”刘宗经顿时感到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那你留苏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
“为什么?”刘宗经如同晴空霹雳、地动山摇。
“没有为什么。”教导主任解释说:“我们党的教育方针是培养又红又专无产阶级的接班人。你的家庭问题和无产阶级的观念背道而驰格格不入,就这么简单。”
教导主任的话像铁锤一样敲打着他的心房,他差点晕了过去。
离开学校,刘宗经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走到家里本来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结果却走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反复一句话萦绕着脑门:“生活为什么这么残酷,为什么要硬生生把我抛在理想之外?”
他回到家里,也不问吃喝就颓然地坐了下来。父母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问他为什么?他还未开口眼泪就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父亲立即感到问题十分严重,下意识地问:“是不是有关留苏出了问题?”
儿子伤心地哭出了声音,又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点了点头。
父亲明白了没有再多问。
这一夜老刘没有合眼,他始终听到儿子不停地在被子里抽泣。
第二天一早,老刘就跑到学校找到教导主任解释:“我这个xx是因为指标缺少一个名额,领导叫我暂时顶一顶,等运动过去后马上给我摘帽。”
“这只是你和你领导之间的口头契约。xx终归是xx,这是铁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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