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来得及,才走到山下,哗的下了地上,渐起水花四处,金钰吸了口潮湿,猫进了前面的一方庙,庙中空荡荡的没有人,左右立了两只人高的朱色蜡烛,燃起的火焰是暖烘烘的。
金钰搓了搓爪子,错眼看着胖墩墩的弥罗佛石像口中含着的一只微微黄光的珠子,跳上去取出,眼下又看了看,脑中想着这是甚么。
久想不明白,凑鼻孔过去,嗅到珠子冒出缕缕清甜的香气,胃口大开的咽了咽口水,融进了嘴里。
珠子在嘴里打了个转,还没来得及吞,一路顺进了肠胃。
肠胃鼓了鼓,身子登时热了起来,有股子强大的气劲在脉里乱窜,金钰尖叫着翻滚地上,滚了许久,滚入了雨中。
炙痛的四肢碰着雨水的冰凉,有些舒坦的拍打着,更是舒坦了,爬起来后手肉乎乎的,脚趾白嫩嫩的,从下看到上,金钰拍了拍脸,蹲在雨中,模糊的看到人模人样的自己,唬了个倒栽,怎么回事,金钰如何变这样了。
“荒山中怎会有小孩?”,熟悉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
坐在地上的金钰转头望去,粗衫的杨连一手撑起油纸伞遮住了雨水,一手搂抱起来,“孩子是哪家的”,金钰抹了脸上的泥,吐了口中的雨水,“野地的。”
杨连心生怜意,暂领回了家中,正恰杨休从里屋出来,点了油灯,望住豆大的灯火下,金钰裹着他父亲的外衫,头发湿哒哒的,含有秋水的两只点漆的眼睛转了转,陡然一亮。
好熟悉的眼神,似在哪见过,杨休鼻子动了动,是枣泥糕的余香,柳眉大动,她是那只小白鼠,走了又回来了。
“我叫金钰,今后住哥哥家,好么”,金钰扬起笑。
杨连眼中讶然,“休儿你认识她”。
杨休眨了眨眼睛,肚里编了幌子,瞒下小白鼠的身世,“听二狗子说,胡村染了瘟疫,死得就剩下金钰,隔壁村子又后怕金钰过了病,没人敢收养,便四下讨生活。”
杨家三代行医,杨休的医术更是了得,不放心的摸了摸脉,望了女孩的气色,咬牙收养下来。
杨休翻箱倒柜,把儿时的衣裳翻找出来,“爹的衣裳不好穿,穿哥哥的”。
金钰拿了身月白的衣裳比了比,弯眼朝杨休一笑。
杨休转过身,青色衫子滑落白皙的肩头,眼热心跳的背过去,“金钰是女孩子,换衣裳要去屏风后面。”
金钰没听进一字,穿了许久没个正,叫嚷起来,“如何穿,哥哥帮帮金钰。”
里衣、外衫、腰带,杨休似教书先生那般手把手的交,细细的讲,金钰扭了扭腰,从床上落至地下,“做人真好,有衣裳穿,有好吃的下肚。”
杨休笑得无可奈何,金钰到了杨家,走到哪,都有条尾巴,而且这条尾巴不安生,看了街头有包子,便伸手抓一只,望了绿豆糕捏一个,几日下去,兜里的铜板所剩无几。
“不拿自取,视为盗”,杨休板起眼训话。
字眼文绉绉的,金钰掏耳听了不解,杨休开始教她断文识字,做人的道理。
金钰摸着下巴,之前都错了么,似乎老鼠生下来,便是拿东西过日子的,前后琢磨了下,暂时摒弃前习,捡起做人的习俗。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金钰半日默下了三字经,一个时辰,吃透了字眼,杨连宠溺招了手,“钰儿过来”,金钰学了女儿态,莲步过去,坐了他身旁的矮凳上,甜着嗓子唤爹爹。
杨休如何叫杨连,金钰有样比样,人模人样,杨连怜爱的摸摸她的头,乐开了嘴,“钰儿乖巧伶俐,为父想钰儿和休儿一起进学堂。”
杨家日子吃紧,金钰歪了杨连的怀中,“哥哥去学堂长了本事,再教金钰就好了。”
杨连刚要开口,说日子宽松了,可以好好教女儿,妻子的声音在门外炸开,“夫君,鸡鸭不见了。”
金钰跑出去,石板搭起的圈里,鸡毛都没一片,过来的杨连蹙起眉头,杨村自打来了狼群,三日五日不得安生,如今,新长成的五十只鸡,一只不留,只好捏紧了手头,苦巴巴的搬家去行医的镇子。
“爹爹,今后我们住这么”,金钰推开破了几个洞的篱笆门,杨连推着板车进去,接了妻子的汗巾擦了擦,“两个屋子紧了点,好在够了。”
杨休挥着扫帚,扫着厚厚的灰尘。
金钰不甘后落,两只小手抱了另一只扫帚分外吃力的打扫。
那笨拙吃力的形容落在杨休的眼中,有些想笑,更多的是怜惜,“外面的木棉花开的正好,钰儿去采些回来。”
金钰听了大喜,丢掉扫帚去cǎi_huā。
杨休望着金钰的娇憨笑了笑,扫净了院子,又开始拾兜晚上要住屋子,一切停当,金钰抱着花正好回来,于是走上前道:“爹娘睡大屋子,哥哥和钰儿睡这方小屋子。”
屋子忒小,摆了一大一小两张床,屏风隔开,另一头是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便没了空处,金钰无所谓的将野地采来的木棉花插了瓶子里,摆放了桌面上,出屋给雏鸡喂食。
杨休则是留在内屋研墨下笔,写了二十副字字工整的对联装了筐里,准备送去瓦市交换。
喂食儿回来的金钰望着红底黑字对联好奇,“它能换钱?”
杨休还算耐心,“对联能换,山上的木材能换,只要我们用得上的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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