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骤然安静下来,宛如一片死寂的湖水,再没有丁点声音。
艾瓷仍然含笑施施然站在台上,好像什么都没做一般,目送小伙子们揉着耳朵惊魂未定、蹑手蹑脚地下台,然后才悄悄地收起手指。
江老爷子的嗓门本来不会这么有威慑力的,只是她动了点小手段,把他的声音定点输送,精准打击了这些人的耳朵。
品鉴会这才得以继续进行下去。
后面已经没有艾瓷什么事情了,她翩然下台,江老爷子对她痛心疾首道:“叫你来真是失策,完全抢了我家罔赭剑的风头!”
“你家?罔赭剑是我的藏品。”艾瓷微笑着提醒他。
江老爷子顿时消声,过了几秒才巴巴道:“真的不能把这剑卖给我吗?”
艾瓷摇摇头:“抱歉,故人所赠,恕难从命。”
“唉,罢了。”江老爷子只能含恨跟别的人讨论罔赭剑去了,剑虽然不是他的,但毕竟是他带过来的,面子好歹是保全住了。
有些年轻人在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罔赭和容曜这俩名字的玄奥之处,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这容曜是不是穿越回去的现代人。
艾瓷悄无声息地从这些议论声中穿过——
说来惭愧,罔赭之名想当初还是她起的。
谁知道数千年后会跟一款游戏撞了名?
她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侠士,执剑立于广阔的天地间,豪气万丈地说要行走遍万里河山,以手中之剑,捍国泰民安。
“艾姑娘,我这把剑已配在身上三年,却至今无名,可否请你为它起个名字?”他站在凉亭里,朝她递出配剑,眼神恳切。
艾瓷端详了一会儿这柄锋芒尽敛,朴素中却不失霸气的长剑,终于道:“你既名曜,名字有日月星辰般大气,又有仗剑天涯、除暴安良的非凡志向,这剑也当为剑中王者方配得上你,便名‘王者’如何?”
容曜却无奈笑道:“我乃一介草民,妄用‘王者’之名,恐有僭越。”
艾瓷一向是不太在意人类礼法的:“容先生向来不拘俗礼,此番何故有此顾虑?”
“虽不拘俗礼,然身处俗世,有时候遵守俗规可免去不少麻烦。”
“既然如此,便写作‘罔赭’何如?”她想了想,以树枝代笔,在地上写出“罔赭”二字。
容曜击掌赞叹道:“罔者,网也。赭者,囚衣之色也,向来可代指罪人。此剑当随我行侠仗义,罔赭,罔赭,网尽天下恶人,好名字!”
他激越的声音回荡在春日的山谷里,惊起鸟雀数只,连开得正艳的杜鹃花似乎都颤了颤。
“艾姑娘,”容曜突然敛了飞扬的神色,紧了紧握剑的手,脚尖在地面上碾了又碾,脸色微红,显见得有些局促,欲言又止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认真问道:
“待我再次归来此城时,可否请你送我一柄剑鞘?”
在他的家乡,女子允侠士剑鞘,有许嫁之意。
然而当时的艾瓷并不知道,只当他为了游历各方,已然穷得买不起剑鞘,看向容曜的目光顿时便有些同情,遂欣然应允道:“自然可以。”
容曜眼底的神色瞬间亮若晨星:“那容某此去定会尽快赶回,就请艾姑娘多加珍重,勿忘剑鞘之约了。”
壮士拍马远去,踏过零落花瓣,青草茵茵,天地间似有风声相和,扬起飞尘一片。
可再后来,他始终没能回来此城。
那一天,塞外飘雪,寒风刺骨。
她赶到的时候,他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空中跌落,恰好倒进她的怀里,脸色惨白,白色的衣裳已被彻底染成殷红色,可他始终温柔地对她笑着,把剑交到她手上,声音虚弱:
“艾姑娘,我……收不到你的剑鞘了,但请你,收下我的剑。”
——我再无归期,愿此剑能替我护你余生安康。也让你,能记得我。
艾瓷确实不曾忘记他。
然而战士折戟,侠士陨落,数千年时代变迁,有些人虽还记得他,还记得罔赭剑,可更多的人却不再记得他曾呕心沥血做过的那些事情。
艾瓷慢悠悠地拐进了展厅外的走廊。
有人悄悄放下了酒杯,跟在艾瓷身后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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