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长江,我是黄河!”陆臻笑着说。
“黄河黄河,长江也黄了。”夏明朗也笑,声音有些含混,在夜色中看不清眉目,只有一点红光明明灭灭。
江水从他的指缝里流下去,淋淋漓漓的打湿了一片。
那天后来陆臻变得很乖,乖乖地让夏明朗抱进浴室洗澡,再乖乖地让他擦干净身体抱上床。夏明朗嗅觉敏锐地挖出了陆臻的鹅黄色小熊维尼睡衣,陆臻维恐被嘲笑,飞快地在夏明朗脸上亲一下,火速关台灯,光速睡着。
夏明朗慢慢在他身边躺下,光裸的皮肤沾着毛绒绒的料子,很软,很暖。
那个夜晚月朗星稀,月光落在陆臻的脸上,亮起极漂亮的银灰色的一条线。夏明朗在午夜惊醒,身边万籁俱寂,只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他缓缓地伸出手去,一寸一寸地移动,指尖触到柔软的唇,温热的气息从他指背上掠过。
泪水从夏明朗的眼眶里毫无征兆地涌出来,无声无息,然而汹涌……
仿佛过了那么久,那么久那么久,他终于可以确定陆臻没有死,他还好好的,在他身边呼吸着。
3.
陆臻在睡梦中闻到带着咸味的潮气,睁开眼竟看到夏明朗脸上有水光,他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开灯,床头柜上的药盒碰翻了一地。
“怎么了?”陆臻有种魂飞魄散的错觉,这是怎么了?
夏明朗抹了抹脸慢慢坐起身,却笑,张开手臂说:“没什么,让我抱一下。”
陆臻连忙靠过去抱住夏明朗,忽然又不放心。
“怎么了?怎么了,你别哭啊!”陆臻六神无主,“我求你了,你难受你告诉为什么啊,我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这样。”
陆臻觉得他都快哭了。
“没事,我只是……很高兴。”
“高兴?”陆臻狐疑地想抬头,夏明朗手上加了一些力道,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心口上,陆臻安静下来,双手扣到夏明朗的腰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心跳声很热烈,兴奋的,欢腾的。
“我这是高兴,真的,很高兴,非常的开心。”夏明朗握住陆臻的脖子,额头与他撞了撞,分开时各自顶了两团微红的圆斑,看起来很傻的样子,陆臻终于放心了,眯起眼睛傻笑。
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像一直都不敢放松,一直都不敢相信真的结束了,一直都不敢告诉自己真的没事了,生怕还会有反复,而他,会经不起再来一次。
再一次相拥而眠,呼吸乱乱地搅在一起。
陆臻碎碎地跟夏明朗说着话,没有提过去,只是在说将来,最细小的话题,家长里短,去东湖钓鱼,去长春观吃斋菜……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夏明朗把手放在陆臻的胸口,用指尖感受那一下一下的撞击。
听说佛历苦劫而重生,夏明朗相信就算是佛也不会喜欢苦劫,然而世事总是如此,只有死亡才能让人明白活着有多好。
只是活着,就已经足够好。
生活就这样开始,最平凡的生活。
小区的后门外就是菜场,夏明朗每天早上推着陆臻去买菜,那个乱糟糟的潮湿的地方总是喧哗而拥挤,空气里弥漫着蔬菜与肉类的腥气。
洗得水亮的番茄放在白瓷砖砌的条案上,一个泡沫板上写得大大的字:我们是从乡下来的土番茄!
陆臻笑得见牙不见眼,双手比耶,强迫夏明朗用手机给他拍照留念。
菜场外面是成片的早点铺,每天都可以换新鲜花样,两个人买两份热干面加一碗馄饨分着吃,芝麻酱微苦的香气浓郁诱人,这是一个平凡而世俗的都市,带着最简单的柴米油盐的气息,陆臻很喜欢。
他们俩结伴同行走遍了武汉所有的景点与非景点,陆臻指着樱园顶上的宿舍说想当年老子要是考武大了,我就住这里啦,窗子一推开,满眼的樱花树。
夏明朗闷笑,指着早起出门的姑娘们说这是女生宿舍。
正值花季,陆臻他们靠朱敏的消息大清早没进游人就偷偷溜进来,樱花大道上只有晨读的学生。
三月阳春,正是花事最鼎盛的时候,一树香雪如海,没有风,花瓣簌簌地落下来,地上铺了粉白色的一层,可是树上的花却好像并不会因此而减少。
陆臻静静地看着,花瓣纷落如雨,沾了他一身。
陆臻忽然觉得这花树就好像是夏明朗,那个人也是这样的,深不见底,繁花似锦。他的才能就像这缤纷落英一样随意地施展,无风自动,仿佛全不着力,只是蓄到极满时自然而然地溢出来,可是无论怎样落,仍有满满一树的繁华瑰丽。
多么可怕的一个人,多么令人神往。
夏明朗小声嘀咕:“这小日本是变态啊,喜欢的东西也变态兮兮的。”
陆臻囧囧有神地看着他。
夏明朗随手一挥:“你看这花,开的时候开那么烈,谢也谢那么烈,就跟犯了神经似的,不就是一花么,好好开着不成啊,非要搞得这么……这么……”
“悲壮。”陆臻抹汗。
“是啊!”夏明朗一顿,更感慨了,“有意思吗!玩什么深沉呐,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这开花上赶着往下落,这不是找抽么。你还别说,你小子有时候就跟这挺像的,做什么事儿都嘎嘣脆,烈得要死。”
陆臻欲哭无泪,一眼看过去,整条樱花大道好像瞬间失去了颜色,悲情不见了,凄美也不见了,他看到每一瓣落花上都画了张扭曲的陆小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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