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弦把资钧甯的骨灰盒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又枯坐了一天,骨灰盒上有资钧甯的照片,笑得很开心,是前阵子拍的。她的职称前一阵子评上了,单位又拿她做先进员工,这张照片是司弦帮她拍的。资钧甯是个不上相的,在镜头前都是呆呆的,还会很奇怪地比着她的剪刀手,基本上让她摆个姿势,她就会拿出她的剪刀手。
她和资钧甯的合照少之又少,两个人都不爱照相,她们没有什么亲昵的照片,越到开放的现在越没有,司弦怕授人以柄,毕竟如今的科技这么发达。她在刀刃上抢钱,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上大学的时候,她托去澳洲的同学带了台当时最流行的相机送给资钧甯,那时候她总是送一些很昂贵的东西来向资钧甯证明自己的能力,资钧甯总是不愿意收下她的“心意”,当别人传来艳羡欢呼的目光和声音的时候,司弦总是有些自满地膨胀,资钧甯也不拂她的面子,私下里都会要求司弦不许再送这种东西。“司弦,我不需要这些,真的。你陪陪我我就很开心了。”
司弦模样娇俏,刚上大学就被同系的师兄们追求,她左挑右选选了个家底殷实的,资钧甯读工科,柔和的气质面容清秀为她也赢来不少追求者,虽然没有司弦的前仆后继但每次热水瓶都会被人满满地打上,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大胆的男生拦住她的去路。司弦大二的时候,做过一次人流,在小诊所里,明明是司弦做人流,坐在外面走廊长椅上的资钧甯却一直在发抖。等司弦脸色苍白的出来,她却哭出了声。孩子是司弦初恋师兄的,他们的恋情兜兜转转的,分手复合,再分手再复合,弄得大学里都知道他们这桩子事,后来司弦和这个师兄结婚,除了资钧甯的所有人都祝他们百年好合喜结连理,那是03年,她的第一次婚姻,也是个羊年,人生没几个羊年,而她已经连续两个羊年结婚了。资钧甯出席了她的第一次婚礼,面容不喜不悲却瘦得厉害,她和丈夫过来敬酒的时候,资钧甯凝着泪水嘴唇颤抖,“真好,真好。”
她转过头去不愿意再看她,等春风得意或失意的同学喝得七荤八素的时候,资钧甯却是滴酒未沾,婚礼结束后还帮她安置亲朋好友。那时候她对资钧甯还是有愧疚的,她想着一定要对她好的。一直以来,她给资钧甯的好,都是她自以为的好。
资钧甯在那年又考了北方的研究生,她们很少见面,但只要司弦要求,资钧甯还是会过来,满脸笑容的。她一直都很喜欢资钧甯的笑容,很甜。即使后来青春不再,她依然觉得资钧甯笑得很年轻。司弦以为自己得到了很多东西,到现在她才发现她把她唯一不会失去的东西失去了。人总是这样。
资钧甯头七的时候,司弦请了最有名的道士,在家里摆坛设法,都说死去的人头七是最有可能回来的。老道士劝她回避,她不愿,她要等,她要资钧甯回来,再看她一眼再陪她一天。这一眼她一定会记一辈子,这一天她愿意折寿十年。道士们在她面前咿咿呀呀地焚香舞剑,一整晚都只有蝉鸣声和蛙鸣声,再也没有那个温柔的声音,那个把她的名字念得如此温柔的资钧甯。破晓的时候,资钧甯累倒在沙发上,她眯了会眼。等再睁开的时候,发现是白天了,资钧甯在捏她的脸颊。“别看了,工作又不会跑,吃饭好不好?”
司弦惊得抓着她的手,资钧甯的手有些冰凉,她的喉咙沙哑低沉,“小甯?”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司弦低了低眼睑,看着资钧甯手指上还有那枚下葬的戒指,细细地看胸口还有些塌陷,左脸虽然完好都还是有些起皮,抬手骨骼都在响动。司弦张了张口,紧紧地握住资钧甯的手,耳边有老道士急促的声音,“司小姐,赶紧醒来,亡者寻你来了。”
资钧甯脸颊上有些羞红,看着司弦紧紧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司小姐!亡者的阴气势必会影响到你的胎儿甚至你的性命!别执着了……”
“司小姐!”
司弦甩了甩头,甩开耳边老道士的急促声音,轻轻地抱着资钧甯纤细的腰身,上面有火葬场焚化的味道,她的泪水哒哒落了下来。资母把一些小物件寄了过来,有当年资钧甯在大学西路留的便签,泛黄的便签,上面还有泪痕。
我想和她在一起,拜托拜托,我只许一个愿。
“我想和她在一起。”司弦喉咙沙哑地说着,耳边急促的声音停了下来,化作了一个沉重的叹气声。
“和谁?”资钧甯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没听清。
司弦站起身,轻轻捧着资钧甯的后脑勺,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资钧甯碰成灰,消失在她面前。她微微侧头,贴在资钧甯的有些淤青的嘴唇上,泪水刷刷的流。资钧甯的口腔从未如此冰凉,舌头从未如此生涩,比第一次接吻还生涩。司弦的泪水流进了资钧甯的嘴里,资钧甯将手搂着司弦的脖颈,“怎么了司弦?司弦?”
“小甯,带我走好不好?”
“这一次,我什么都不要了。”
“求你。”
第5章 死当长相思
桌子上摆着美味的食物,精致的,摆盘都颇费了心思,这一切在司弦看来甘之如饴。资钧甯身体像脱节般地走动着,还拉开司弦的凳子,温柔的笑了笑,“今天好像有点不舒服,就随便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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