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包里拿出来个袋子,有个小小的首饰盒。
“估摸着这是给你的。她自己磨的,手被刀子割破好几回,就她那做手工的手艺,估计就因为这个才没敢送你···”安彦把首饰盒推到桌子上,顺手喝了口水,“姐姐你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你不知道,安宁时不时地会提到你,又避开和你有关的话题。知道你订婚的时候,她好一阵失魂落魄,莫名其妙地怒气冲天,隔着电脑屏幕都能感觉她的火气···我原来以为你们在一起了,后来才知道是她单相思···她好像总干这事儿!哦,也不是总,两次而已。“
安楠楠大概知道那个第一次的相思,她的初恋是初中的班长还是什么人,写了告白信却被羞辱。安宁讲那个故事时候风轻云淡,感觉像是她不在意了。
打开盒子,安楠楠好不容易稍稍平复的心再次动摇了,泪水噼里啪啦地砸在桌子上,收不住。安彦唉了一声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劝慰,“没事儿,没事儿“。
一颗温润坚实的菩提根种子打磨雕琢成骰子形状,点数是洞,歪歪斜斜的,不对称,也不和谐,像是出自她之手。她的手,纤细,不过只是看似灵巧。提得动重物却做不来精细活儿。骰子紧紧地把一颗血滴子似的红豆包在身体里,不忍心放手似的。两旁各七颗红豆串在一起,紧紧挨靠着。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从前听安宁第一次念这首诗,是大学时候的暑假,也是七夕的晚上。那会儿柳怀玉还见天地缠着安宁,说不上嫉妒还是吃醋,安楠楠特意一整天都电话缠着安宁,不给柳怀玉留一点儿缝隙。上弦月,几片云朵欲遮还羞。安楠楠抬头想找安宁说的上弦月,天上乌压压的云,地上亮闪闪的光。她和她明明头顶着同一片天空,安楠楠却看不见她眼里的风景。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安宁幽幽地念诗,末了,笑着问,“你懂吗这入骨的相思是什么滋味儿“
安楠楠看过的韩剧,电影里有无数个描述相思的场景,大同小异,都是主角脑子里想的,眼睛里看见的不论猫或狗,男人女人都是心里头那个人的脸。现代科技费了些功夫将思念可视化,在科技发展历史上当然算得上是一项创举,从另一个方面看,太容易的相见又让思念变得像是遥远的故事。从前书信传情,等待的每分每秒都是相思。现如今,等待的时候也都是抱怨,“怎么这么慢!“安楠楠平生不会相思,未害相思,自然不识相思滋味。
“那你呢“安楠楠反问。
“嗯,“她略略沉默,“按柳怀玉的说法,看每个人都像你,每个人又都不如你。这算不算是“
“秀恩爱吗大七夕的当着我的面儿秀恩爱吗“
“不是,我俩又不是一对儿。只是他说的很有道理。“
“切···“
安楠楠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是柳怀玉真是阴魂不散。如今想来,安宁的话当然是另有所指。细细地回想,相伴的四年里头,她都会挑些日子说些不太一样的话,怎奈,当初只觉是平常。
“她怕打扰你,更怕你难过。···”安彦解释。
如今这样的结束,该怨老天爷造化弄人吗?不,不。永远都怨不得造化,缘分,怨不得老天,怪只怪该自己向前走一步的时候犹豫了,甚至偷偷退了一步。一步之差,谬以千里。
所以活该。
她和她原本是分属两个世界的姑娘。一个从小在阳光里无忧无虑循规蹈矩,一个在阴影里踉踉跄跄地摸索前行。然后遇见了,本该相互问个好或者视而不见就过去了,可她偏偏好奇,追着她问,在没有光的地方不会发霉吗?勾的她一脚踩进她的光里,再也迈不回去了。从此她在前头走,她追着她的光,直到有一天,她的沉默在她们之间竖起了屏障。再到现在,一方石碑隔两人于阴阳。
怪谁呢,真是谁也怪不得。
“如果能好好地沟通一下也不至于钻牛角尖。她一直就自己跟自己拧巴着,跟别人别扭着···他们都说安宁的性子像安少林,依我看,像我妈更多一些。有事儿,有多大的事儿都闷着不说。愿意,不愿意都不说出来。“安彦摇头,他的眼眶也红了。安宁是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的人呀,从小到大。
“我能理解你拒绝她,很正常,安宁她自己更是心知肚明。她之所以不愿意死乞白咧地追着你,可能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配不上吧,发生过那么一堆儿破事儿,她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她自己。喜欢你是真的。你都不知道在家里的时候真的看不见她笑,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她大概是觉得自己也挺好的,哎,谁知道呢“安彦又点上根烟,“都是她的选择,所以谁都怨不着。我妈自从安宁走了后也是总念叨着这句话。“
安楠楠想着自己的父母亲,他们是这世上最亲切友好的人,对待乞讨着,拾荒者流浪汉也彬彬有礼,可他们也最铁石心肠,一粒沙子也容不下。可是,真的只怪他们的铁石心肠吗这世界上任何东西,事物,是有限度或是代价的。你得到了势必要失去点儿什么才能行。没道理可讲,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公平。安楠楠得到了个公认完美的家庭环境,就要忍受住完美家长严苛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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