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南玦开始恨身边所有的人。他恨苏清雪的情人南轩,恨苏清雪的婢女碧衣,恨苏清雪婢女的丈夫刘齐,恨苏清雪的挚友谢百同。他恨所有与苏清雪相关的人,甚至恨自己青梅竹马的情人谢融。他最恨的是那个长得颇有些像苏清雪的苏棠,每次遇见总是有意难为他一通,然后很是解气的看着那青涩的少年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手足无措。
苏棠素日极受南轩宠爱,宫中上下从没有人敢给他气受,南轩知道此事,从来只是抚慰苏棠几句,一次也未责罚过南玦。南玦心中却更是气恨——南轩册他为太子,对他纵容,都只不过是因为苏清雪曾收留过他。南玦有时也恨自己,幼年时苏清雪曾教他习字,如今他的字体中总是带着苏清雪的笔意,而他因为南轩喜欢自己的字,竟然不愿将这几分苏清雪的痕迹除去。
但不知为何,南玦不愿苏清雪死去。他小时为此事哭得眼睛红肿了十余日,如今也并不如何开心。倒是南轩比他看得开,初初得知苏清雪的死讯时失神了几日,之后饮食起居仍旧如常,几年之后,身边便有了新宠。
两年之前的清明,南轩照例带了几名随从微服去了竞州,南玦算好了归期,率了人在章城门前迎接。也不知是不是旅途劳累,南轩的脸色看上去极是疲倦,进京后也不回宫,径自往尚冠前街去了——废弃多年的云阳侯府便在那条街上——许久才失魂落魄的出来,手中似是紧紧攥着什么。不久之后,竟然一病不起。
南玦不知父皇在竞州和云阳侯府见着了什么,苏清雪死去已有十余年,父皇都好好的过来了,如今还能为了什么如此伤神。但南轩从来不提,他便也不问。南轩一日日的病下去,看情形竟是不好,最后半年时,军国大事全是由南玦一人料理。
一夜,南轩又昏睡过去,南玦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守着,半夜时南轩忽然醒了过来,竟命他吩咐少府置办一具皇后棺。南玦微微一惊,刚要劝说时,南轩微微挥手阻住了他,道:“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你只管吩咐下去便是。”南玦只得答应了一声,但众太医从来只说陛下身子不过是虚弱些,善加调养便能痊愈,他心中也并未当真,只道父皇日后定要苏棠殉葬,心中颇为愉悦。
却听南轩微微喘了几口气,将一只从不离身的小巧锦囊取出,道:“你将‘清雪’剑同绿石砚,还有这只锦囊搁在皇后棺里。”南玦又答应了一声。南轩便命他退下,却又将他唤了回来,似是想叮嘱他什么,却只是道:“玦儿,你若有心爱之人,千万莫要将那人辜负了。”南玦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不想当夜南轩便去了。
下葬那日,南玦将锦囊中的物事倾在绿石砚中,见是小小的一撮粉末,暗红色的当是从承影剑上取下来的凝血,那黑的却像是纸灰。苏清雪生前留下的纸字颇多,也不知这是将什么烧了。
南玦前思后想了许多时候,不知何时望了谢融一眼,见她玉白的手心里赫然是一点泪水,心中不由悚然,暗暗自问道:“难道我也要如父皇一般,直到融儿离我而去才知道后悔不成?”他念头转到此处,当下便端起合卺杯,在谢融身边坐下了,轻轻将她脸上的垂珠撩到两旁去,柔声唤道:“融儿。”
谢融抬起一双泪眼看他,微微启唇,却说不出话来,只两行泪水簌簌的落在南玦袖上。南玦一手替她拭了泪痕,笑道:“今日是我们的好日子,做什么要哭?我从来都是事事依着你,你还担心我日后欺负你么。”便将合卺杯送到谢融唇边。
饮酒时两人凑得极近,额发丝丝缕缕的擦在对方脸上,谢融忍不住“嗤”的一声轻笑出来。南玦见了心爱之人的欢容,心中也不自禁的欢喜,低声道:“融儿,融儿。”随手将余了些残酒的合卺杯放在一旁,将谢融的嘴唇吻住了。
多年之后,南玦嫁出长女安乐公主后,同谢融一起在清凉殿中下棋消遣时,才知道当年若在大婚之夜将谢融抛下独守洞房,如今定然是追悔莫及。
七,旧栖新垅(三)苏棠篇 昔时流水今人家
苏棠是竞州人。他家中原有父亲,早早便抛下家人攀上了一个有钱的寡妇;原有母亲,在他十二岁时便劳累病弱而死;原有幼妹,极小时便卖给了别人做丫头。
那时苏棠已接连饿了几日,晚间又累又饿的在荒野中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天刚蒙蒙亮时,忽然被人用力摇了几下。苏棠极不情愿的睁开眼来,这才看清自己昨夜竟在两座坟墓之间睡着了,他急忙爬起身来想要离开,却被摇醒自己之人捉住了。苏棠心中害怕,用力挣扎了几下,却见周围立着许多身形剽悍之人,那些人虽一眼也未看他,苏棠却知道定然逃脱不掉,只得乖乖的待在一旁,他这才看见有人正在坟前焚香叩拜。
那人祭拜毕了,转身和颜悦色的问苏棠道:“你叫什么名字。”苏棠不情不愿的说了名字。那人“哦”了一声,低道:“你姓苏。”苏棠怔怔的看他,不明白自己姓苏有什么稀奇。那人忽然笑了一下,道:“在这里遇见你也算有缘,这个给你罢。”便将什么凉凉硬硬的东西搁在了苏棠手中。苏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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