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听见了吗?有上百人正朝我们这边围拥过来。”多吉沈声道。
啊?!有吗?真的有吗?为毛她除了耳朵被山石冻得有些凉外,啥杂音都没听到?难道她的耳神经不能接收固体传音?罗朱对多吉的话半信半疑。
“除了少部分的脚步虚浮沈重外,大部分的脚步沈稳有力,乍听杂乱,实则有一定的规律,像是经过了训练的兵士。”多吉缓缓解说,眉宇间凝满了肃厉。
罗朱惊得蹦跳起来,即使脸蛋涂成了赭褐,也能轻易地看到一丝青白,满眼满脸都是张惶惊恐,“难道是王派来的追兵?!”她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多吉,我们快跑吧!”
“跑不掉的。”多吉慢慢坐起身,冷毒辣的眸光从同样散发着凶戾的银猊身上缓缓扫过。如果是王派出的追兵,银猊就是他们逃跑的最大阻碍,而且雪山空旷险峻,带着柔弱的猪猡本就跑不快,被捉住是迟早的事。当然,被捉住也不是什麽大事,王是绝对不会伤害猪猡的,最多就是把他丢进地牢里关上十天半月。等他逃出来找个机会带猪猡再溜一次就是了。他所担心的是如果不是王派出的追兵,那麽这群像兵士一样的人是从哪儿来的?为什麽会突然出现在喜马拉雅西段山脉中?
罗朱听到多吉的回话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踮脚四面张望,此时他们处在山腰偏下的位置,触眼之处尽是空旷荒芜的起伏山脉,找不到什麽大的遮蔽物。山坡表面看起来似乎较为平缓,实际上山石寒滑,像她这种并非高原本土人士的外乡者一不小心就会跌到,甚至滚落山坡。她是最大的累赘。
她蹲下身,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懊恼地抓了把火堆边的干草,用力扭扯,歉疚道:“对不起,多吉,是我拖累了你。”
多吉神色一怔,凝重凌厉霎时从眉眼间散去,轻轻揽住她的肩,将她手中扭成麻花的干草抽去,柔声笑道,“姐姐说什麽傻话,你是我的妻子,永远都不会是我的拖累。”他伸指揉着她紧蹙的眉尖,“有法王在,王就算捉了我们回去,也不会杀我,他更舍不得伤你。”
“是吗?”罗朱的眉尖依旧紧蹙,不置可否地轻哼,长久累积的血泪痛苦经历让她对多吉的话完全不抱信任。
多吉眉眼微弯,没有为赞布卓顿进一步开脱。猪猡对王越不信任,於他侵蚀她的感情就越有利。
“姐姐,逃是逃不掉的,我们不妨装作是翻山到天竺求佛的普通博巴姐弟。而且距离太远,万一是我听错了脚步声,那群人不是王的追兵,是行走各国的商旅呢?”
罗朱眼睛一亮,对啊,这个世界里同样有丝绸之路,有唐蕃古道,有茶马古道,古格又是一个与众多外邦互通有无的商贸之国,来自世界各地的商旅并不少见。商旅中身强体壮的雇佣保镖也比比皆是,说不定真是多吉听错了,低落惊恐的情绪一下振奋轻松不少。
她赶紧遵从多吉的吩咐,将干收好,放进袍囊里,和他一起围坐在火堆边,一边烤火,一边装作什麽也不知道似的进行正常闲聊。
银猊离火堆远了些,懒散散地趴在地上,周身的凶戾雄悍尽数收敛。一身浓密的银灰色毛发被涂上了好些脏污,从来都是深邃沈静而又凶残森冷三角吊眼此刻似睁非睁,瞳眸中没有半点神光,从头到脚都充斥着一股无打采的恹恹温顺之气,就像一头被人类长期圈养的生了点病的家獒。
罗朱还是第一次看见银猊的伪装,除去身躯因过於壮实雄健不能让人相信它是一头落难受苦的獒犬外,其他一切伪装都堪称完美,不禁暗暗咋舌。妖孽啊妖孽,一头獒犬怎麽会如此妖孽呢?
多吉瞥了眼银猊,皱眉思忖片刻,对罗朱道,“姐姐,待会儿围上的人群如果不是王的追兵,就对他们说你是落难的贵族小姐,我是忠心护主逃亡的仆役。”
“不是说冒充普通的求佛博巴姐弟吗?”
多吉低笑一声,指了指银猊,解释道,“姐姐,在这片雪域高原,只有博巴贵族才有资格喂养优秀的獒犬。带着银猊这种一看就是极品獒种的獒犬在身边,我们是怎麽都装不成普通博巴姐弟的。”他顿了顿,又道,“我从内到外的衣袍都是劣的麻布,姐姐内里穿戴的却是上好的丝绸,万一被人看到就糟了。而且只要有心人仔细打量就会发现我的双手糙,姐姐的双手细嫩。两厢比较下,落难的贵族小姐和护主的仆役更适合我们。”
罗朱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对多吉生出一股由衷的敬佩。不愧是常年在外漂泊流浪,专干窃取机密等类似间谍勾当的土着人士,心思就是比她这个外来者要慎密得多。
多吉抿嘴笑笑,和罗朱闲聊起了自己流浪在大元阿拉善盟时的风俗见闻,以期缓解她身体的僵直和眉宇间怎麽也消散不了的紧张。
看着猪猡逐渐放松的身体和舒展的眉宇,他暗暗松了口气,然而他的神经却一直如拉满的弓般紧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嘴里说的商旅只是为了宽慰猪猡的心。他不可能听错的,那些脚步绝对是经过了训练的兵士所发出的!
但愿但愿是王派出来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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